郭宸靠着墙边，漫不经心地走回自己主场的尽头，这是半分钟前程千锦以为自己将要到达的地方，接着转身蹲下去，双手朝内搭在膝盖上，和跪在地上的程千锦平视。
“一年前后脑勺被你打了一下，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郭宸把本来就不明亮的嗓音压得很低，“怎么？今天女朋友不在，牛不起来了？哦，对了，你刚才说，已经分手了对吧？”
程千锦靠毅力强撑着自己眼皮不合上，眼里桀骜的光让郭宸很是反感，但他没有选择继续靠近对程千锦采用其他的攻击。
“看起来……”尹沐朝回忆起重压领域的相关知识，“郭宸进入自己的重压领域也会受到伤害。”
“尹，你是觉得还有会转机么？”钟灵秀问。
尹沐朝有些尴尬地一笑，接着摇了摇头：“我反正是想不到，或许程子，他有自己的方法。”
然而此刻程千锦所思考的并不是如何破解郭宸的潜能，刚才那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这场战斗？
刀叉和桌面发出微弱的碰撞声，闻菲菲空出了双手，十指交叉，在放腿上：“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说出来，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讲。”
“有些事在遇到有些人之前，我会觉得一辈子都是秘密。”程千锦为了表示对这个话题的尊重，坐直了身体。
“其实我……”闻菲菲的手握得更紧，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我一直以来都非常仰慕郑奕。”
程千锦虽然没有用潜能，但姑且已经提前感受到了闻菲菲的情绪，因此做好了她说什么都面不改色的准备，而现在他亦是这么表现的。
从程千锦的表情里找不到反馈，闻菲菲问：“很不可理喻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自己。”
接着闻菲菲讲起自己跟郑奕的很多事，但程千锦并没有仔细听，他只记得最后，女孩解释起自己对郑奕念念不忘的理由，无视学校制度的拘束却依旧展现着强大的洒脱，以及对自己这个弱小的特殊关照：“一班的吉祥物这个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他是唯一一个觉得我不当精英也无所谓的人。”
或许他对你的宽容其实是一种无视，程千锦没有说出口。
“我知道你大概会怎么想，不过嘛，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闻菲菲收拢双肩让身体做了个伸展，“宋时穆的事，让我下定了不当精英的决心，也断绝了我对郑奕的正面情感。”
程千锦还是没有说话，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放在高脚杯的杯口，轻轻地划过一段距离，引得半杯红酒微微荡漾起来。
然后右手手腕抬起，抵住自己的额头，闻菲菲用自嘲的语气继续说：“可我这个人很奇怪呢，明明已经决定去恨这个人，这个人也应该恨，但我总觉得，我应该把过去的情感说出来，而不是让它烂在我一个人的心里。”
“算是跟过去彻底告别？”
闻菲菲先点点头才把右手放下：“你能理解？”
程千锦像是在看着很远的地方:“有时我也会有这种想法，就像非说不可的战前宣告。”
“很离谱吧？”闻菲菲嘴角勉强地上扬了一下，“但我向谁说呢，在其他同学的眼里，郑奕他是罪犯，是害死宋时穆的元凶，不，并非在他们眼里，郑奕本来就不应该过得一丝原谅和怀念，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再伤害大家一次。”
是的，郑奕无疑葬送了整个石院一班，要让他们去照顾闻菲菲的私人感情，捂着伤疤去听什么“想念郑奕”，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现在，总算说出来了吧？”
闻菲菲点点头，眼妆好像浓了一些:“还好有你，谢谢！”
两人并排走在前往石院的路上，离开晶方汇时雨已经停了，被浸湿过的空气格外干净和清新，吸进肺里，似乎把程千锦体内的酒精都中和掉了，也让他这才想起一件事。
“哎呀！用不上就忘了！”程千锦一拍脑门，“伞落在门口了！”
程千锦往衣服口袋里一摸，两枚号牌的确在那里，他对闻菲菲说:“我回去拿，你回学院吧！”
正在程千锦准备转身时，有什么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接着他感受到纤细柔软的东西一根一根地扣住了他的手指。
“不要了，不要伞了。”
在程千锦的建议下，闻菲菲晚餐时没有喝酒，可现在脸上却泛起红晕，眼睛低垂，睫毛颤动着，淡淡的白汽从她嘴里呼出，晶莹的双唇融化了程千锦最后的纠结。
痛苦将程千锦拉回了现实，揪住他的太阳穴企图把他的头颅扯开。
“他，他在干什么啊！”梁麒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郭宸完全没有打算走到程千锦的半场触碰墙壁赢得胜利，他的表情懒散，却的确在享受着折磨程千锦的快感。
“程千锦已经不能反抗了，你停手！”
“是么？”郭宸抬起头看向封烈，“我不这么觉得啊。”
“喂！”封烈又冲虞莎喊，“管一管你的学生！”
虞莎自然不为所动。
继续坚持反倒是着了郭宸的道，尹沐朝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程千锦，认输吧！”
程千锦能听到尹沐朝的建议，是啊，我程千锦，一直都以睿智自居，又是商人世家出身，怎会做亏本的买卖？现在这样只是在供对方发泄，还不如投降了好——岂止如此，从一开始自己就应该直接认输，与潜能超越的精英一对一，自己就不可能赢。
可自己为什么非要想打，非要想赢呢？
从被郭宸的重压领域命中开启，程千锦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在理智耗尽之前寻找到了答案。
原来自己跟闻菲菲没差，一厢情愿地用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想宣告自己跟过去诀别。
要不是今天对上了郭宸自己不会这么执着，也还好是在今天，也还好对上的是郭宸。
程千锦全身放松了下来，嘴巴微张，牙龈早就渗出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随后，他整个人重重地昏倒过去。
“程千锦无法继续作战，获胜者郭宸。”顾诗语立刻停止了第三轮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