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听的,李峰顿时怦然心动起来。这才真的意识到了机会难得啊!
大都督范贞如今控制着江左三州,只要有着野心。轻而易举的,就能划江而治。
想到这里,惊惧渐去,心中变得一团火热起来:“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将军会不会有这般的念头……”
“叔父没有听说么?大都督前一段日子生子的时候,厨房着火了,很是杀了几个人啊!”
李峰愕然:“产子的时候,厨房着火?这些下人当真是蠢笨,杀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孝先听的哈哈大笑:“叔父啊,叔父。你当都督府是什么地方,真有那么粗心的下人么?实话告诉你吧,当天大都督家生子的时候,满室红光,宛如一团红日,落入屋中……”
“什么?”李峰一惊,非同小可。差点都跳了起来,后悔不跌:“这是真龙降世啊!这么说,便是大都督不为,其后裔也要……你怎么不早说……”
孝先笑着:“不急,不急。大都督真有心思。定然会拉拢我等本地豪族的力量。我等等着便是了……”
范贞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生出这般念头来,也只有自以为聪明的蠢材,才会生出这种心思来。
他之所以能够统治者江左三州,凭借的便是大虞朝廷所给的正统名分。而不是手下真的有着强大武力,足以镇压三州。说白了,还是底蕴不足啊!
没有这个名分,这三州凭什么会听他的?便是勉强奉他为主,也只是把他高高架起,当成傀儡挡箭牌而已。
因此,这时候如此做了。方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但是。这次来到李家一行。收获却是极大。有着大批粮秣在手,范贞就可以招兵买马,手中有着强兵。就足以镇压全境了。
虽然说申屠虎手下所率领的都是一等一的强兵,但是为数太少。不过数千而已。主要还是对南荒的作战。
其他县兵郡兵,却是不堪大用。他范贞想要稳当统治江左,起码也需要五万大军。而要北上中原,除了十万精兵之外,更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
大队人马向着江州州治所在而去,一路上便见着许多拖家带口的,风尘仆仆的难民。而且这些难民衣着大都不错,面上也都有着血色。显得营养不错。
一问之下,方才知道,这些都是江右战乱,渡江逃难而来的百姓。只是因为大江天险,隔绝南北。能够渡河而来的自然是家境情况不错的。
范贞见着这般情形,当即改变行程。直向大江而去。就来到风铃渡口。
这处地方说是渡口,其实早已经成大规模的集镇,只是没有修建城墙,便算不得城池。
见着千帆渡江,不断往来。甚至有着水师战船。接应百姓渡江而来。
整个风铃渡口,就几乎变成了巨大的难民营。起码数万无处可去的百姓,聚集在此地。
见着大都督车架过来。都是敬畏惶恐。生怕被驱逐赶回。
虽然到了这江左前途不明,暂时也无处可去。但是起码不用经受战乱刀兵之苦。
然而范贞却没有为难他们,现在天下大乱,江左三州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
然而江左地方虽然大,却是地广人稀。三州加起来也不到千万人口。
这般时代,人力就是生产力。范贞巴不得难民越多越好。尤其是这些北方来的难民,无有根基。就最容易被他所掌控,为基石了。
见到大都督车架,风铃渡口的各路官员纷纷迎接过来。惶恐到了极点。他们一时贪财,才合伙几个大商人做起了这个送人过江的买卖。却没有想到被大都督撞见。不知道这回小命是否能够保住……
范贞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对着一个将官打扮的人问着:“你是水师统领?”
这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只是被范贞轻轻问了一句,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心中骇然,这位年轻的都督好大的官威,一句话就把他给吓成这般模样。心中想着,却不敢怠慢,急忙道:“末将是丹湖水师将军朱柯。”
“丹湖水师?”范贞一愣:“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怪在他记忆之中,这大江虽然是天险,但是毕竟是内陆,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只舰队。
“是!”见着范贞似乎没有加罪的念头,这朱柯方才松了口气。他虽然是将军,但是水师将军不过是杂号的五品而已。
不比范贞,本身就是大将军之下,最高的车骑将军不说,更是使持节都督江余云三州诸军事。只要是在这三州之内,一切军队都要为范贞所管辖。他朱柯,名正言顺的就是范贞的属下。
再加上使持节,那就是代理着天子一部分的权责,可以随意诛杀江余云三州的低级官员。他朱柯为将军,五品,两千石,虽然不算低级官吏了。但是莫要忘记了,范贞还是外戚。
执政的大将军李单为其岳父,当今太后为其妻姐。想杀他这么一个水师将军,见着不带眨眼的……
因此,这朱柯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原来上次南荒入侵大战之后,水师营寨被突袭,烧毁。然后那些突袭丹湖的巫人们,就遭遇大风,全军覆没。
这些水师也受到波及,看模样似乎丹湖神女也不喜欢他们的样子。如今朝廷势弱,报上朝廷之后,居然没有了下文和动静。因此这些水师只好凄凄惨惨的离开丹湖。到现在还没有正规驻地……
“儿郎们也是无奈,才做这生意。要不然我等粮饷都不知道该去何处认领……”朱柯苦笑着。
所谓南船北马,朝廷所在北方,一向不重视水师。范贞是知道的,便是他都没有想到,如今这南方还有一只现成的水师船队。看模样还算精锐,不愧是常年和南荒巫人作战的。心中就有一些满意。
“水师之中。有船多少。有人多少?”范贞问着。
朱柯不假思索的道:“水师现有大船十七艘,中船七十二艘,小船一百二十余。总共也不过一万两千人马。”
范贞点点头。再看向其他的各人。却见这些人之中,有官有民。都是一副紧张害怕的模样。显然害怕偷运难民过江。犯了忌讳。
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范贞笑了起来:“各位请起,不必害怕。所谓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各位做的是善事,我又怎么会怪罪。让我来说,各位不仅要救那些有财有势的,便是普通的百姓,能够运过江来的,也该帮着一下才是!”
“是!大都督说的是。小人船队,日后就听从大都督吩咐!”别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着一个豪壮的汉子站起,大声说道,自然有着一股气度,让人眼前一亮。
“你是?”
“小人施吉。拜见大都督!”
“施吉?你便是施吉?”范贞动容,问着。
“正是小人!”
这施吉是天下有数的大豪商,南北贩运,又是轻财仗气,为天下知名的大侠。便是范贞在洛城时候。都听说过此人名字。
“我原本想着,江左缺人,地广人稀。运人过江。是大好事情,都督定然不会怪罪。”施吉昂然说道:“日后,我等定然多多运人,分文不收便是!”
范贞心中暗赞一声,草莽之中,隐藏多少豪杰?如这位施吉便是。
因此大笑:“我这次便是寻访各路大贤,征辟为大都督府之中为吏。今日见着施吉,果然不愧为豪侠风度。如此,可愿来我都督府为尉曹?”
施吉顿时大喜过望。朝廷官府征辟,一向是儒学大家把持。像是他这种商人。便是钱财再多,名声再大。也无机会为官吏的。
却想不到这次投机一把,这位大都督果然不拘一格用人啊!
“臣,参见主公!”施吉大礼拜下,直接行了臣礼。
郡国下属,都能对郡守施臣子之礼。虽然这大都督只是使持节,但是这时候行着臣子礼,别人也无话可说。
这一拜下去,四周的人都是一番羡慕嫉妒恨啊!
尉曹便是尉曹掾史,主徒卒转运事.起码也是六百石大吏了!可谓是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然而,这个时候,范贞却不得不叹息朝廷的名器之好用了。
就只是区区一个六百石的贼曹,就能够让一个身家数亿万钱,有着数百艘船只,生意做遍南北的大豪商,大豪侠感激涕零,行着臣子之礼。
按照这方世界的潜规则,范贞如此征辟施吉为官。他手中大批钱财,船队,商路等等各种有形无形资源,尽数都能为范贞所用,就可见这名器的厉害了!
只是刘易这个时候,远远见着这一幕。却只能淡淡一笑。
朝廷名器确实厉害,然而现在受惠大虞越多,日后回报也是越大啊!天下间,又哪里有着不劳而获的事情?心中就带着微微的叹息。
不过,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江左草创,一切都要筚路蓝缕的开创出来。便是再为天纵之才,没有十多年的时光,也休想彻底的占据江左。
到了那个时候,自家差不多也该出场了。想着,意思再一次的陷入半沉睡的状态之中。这一次,就并不是他一个人了。身边还有着美人儿相伴……
刘易这个时候却轻笑了起来,对着身边坐着的丹唐说着:“我和梼杌还有一点旧账要算。等着算好了旧账,我就陪你。”
云姬站在丹唐背后,替姐姐轻轻梳着青丝秀发,给刘易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来:“都是你,非要说帮我们画眉,把我们脸上画这么丑。还不去做你的事情去,在这里讨嫌!”
刘易嘿嘿一笑:“一回生二回熟,等我多画几次,就熟悉了!”
“我才不给你画呢……”云姬轻笑着。
玻璃镜之中,映出丹唐的笑靥来,同样是人比花娇。
刘易满意的微笑,就沉沉陷入梦乡之中。
时间一晃而过。半年之后。已经初步站稳脚跟的范贞,派出五路大军,杀入南荒之中。
这个时候。南荒已经在持续的放血之中。变得十分衰弱。许多村寨部落都在持续的攻击之下,不是衰弱。便是消失。
而祖神却陷入暴怒之中,给南荒带来极大的恐惧。有着更多的部落离开了大吴山一带,不是搬迁入了更远的群山之中,就是搬到了云航湖的平原所在。离开了梼杌的统治区域。
在这般情况下,大军从丹湖,长蛇谷,丹崖郡三面出击。再配合这些年所新开辟的两条路线,一共五路军队。声势浩大的杀入南荒之中。
南荒百族都是在震恐,不断向着祖神祈祷,请求祖神保佑,降下天罚,将这些入侵者给打出去。
然而这个时候,梼杌却在和刘易进行着最后的决战之中。根本无暇的顾忌南荒的战争。
就在这苍茫大地之上,一座占地数十里的城池巍峨耸立着。
高达十多丈的巨大城墙,尽数都是花岗岩所筑成。城内建筑宏大,每一个建筑都有着数十丈之高。如同天人所居。
无数的衣衫褴褛的奴隶,如同蚂蚁一般穿行在宫殿之中。更有着数百位。都有着数十丈高的神人们,坐在殿之中欢畅大笑。
守护在殿外的护卫们敬畏的看着这一切,便是这些护卫每一个都有着数丈高下。看起来强壮无比。
梼杌就端坐在宫殿的最上首。戴着表示天帝身份的金冠。朗声大笑:“这次我等出征东夷,一定要杀光他们,尽数用他们血食祭祀!”
闻言,这些神人们都欢呼起来。狂欢痛饮。杯子之中的酒水,鲜红如血。
在这一场宴会之后,他们就要出征东夷。将那位东夷族的,号称东方天帝的太俊给斩杀。
这个时候的梼杌,完全沉入了自己天帝的身份之中。再想不起本来。
整个巨大的城池周围,还有着无数的奴隶们正在辛苦的劳作。瘦弱的身躯背负着数十斤的大石头。继续建造这座辉煌大城。不断有着奴隶走着走着,就一跤摔倒。再起不来。
然后尸体随意被丢在城外,被各种猛兽所撕咬而吃。
整个城池。被浓重的不可思议的血腥气,煞气怨气给包围着。然而城中的那些神人身上,却有着足够强大的光辉,将这些负面气息远远的挡了开去。
无数的如同哭泣一般的哀声,响彻在城外的荒野之上。
数千里之外,刘易这个时候就站在一座高台之上。对着周围数百个部落的联兵大声喊道:“应天子无道,欺凌百族,杀戮无算。如今应天子东伐东夷,国内空虚。今我等当革此天命,推翻暴政!”
下面齐声欢呼着,跟着有熊族的旗帜。便向着平缓的孟津,准备渡河而过。
十数万的部队,按照各个部落的旗帜,井然有序的准备渡河。
刘易就站在这高台之上,眼神一片清明。相比于早已经沉浸在应天子统治天地的不世威权之中的梼杌,刘易却早早已经清醒了过来。
此战,刘易早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是等着梼杌本来清醒,想起了自己这个大敌,带着手下大军雷霆一击。自家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应天子太过强大了,为天帝之子。有着天帝的血脉,统领整个大地。手下有着无数强大的神人。
而自家统帅的部队,虽然有着一些巫师,修行者。还有一些其他神灵血脉。但是真论起来,绝对不会是应天子麾下大军的对手。
只有东方自称东方天帝的夷族,才是天帝,才是应天子的大敌,这次应天子全力征讨东夷,大军出动。国内必然空虚,这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盟主,”一个焦虑的声音传了过来,轻声问着:“你说这次我们真的能够打败应天子的大军么?”
这是刘易最重要的盟友,庸伯。也是庸国的诸侯。和有熊族为姻亲的关系,也是盟军之中最为强大的部落方国之一。
“毕竟,应天子是受天帝之命。统治大地的。我等所为,那就是违逆天帝……”
话都没有说完,却就是这个时候。一阵大风吹来。立在刘易身边的大旗,就已经被大风吹折折断。
大河之中,同时起了巨大的风浪。乌云四合,暴风晦冥。不见天日。巨大的浪头,让原本平静的河水简直就好像要烧开锅一样。
几个刚要渡河的船只,都被吹翻。许多战士尽数落水。面对这般的突如其来的大风。
一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仅让庸伯,便是其他诸侯,甚至普通的士兵,也都心中发寒。
“这是天帝发怒了!不允许我等去偷袭应邑!”
应邑便是应天子的都城。那座梼杌所在的辉煌巨城。
大风怒吼着,掀起数丈高的浪花来。原本被应天子欺凌,世代都要供奉族人,作为奴隶被应天子驱使,甚至直接血食的仇恨所导致高昂士气,在这一刻惶恐不安欺凌。
甚至连挺直向上,直冲而起的军气,在这一刻都萎靡退缩起来。
刘易却在此刻站了起来,面对着天地间,空气之中弥漫的强大意志。大喝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然而有应多罪,敢行暴虐。怕我百族强大。更是为了满足其奢侈私欲。让我大地之上的百族,代代供奉族人以为其之牺牲血食。使我代代骨肉分离,妻子号哭于道。千百年来,我各族死在应邑的族人有着多少?白骨都能堆积如山了,荒野之中到处飘荡的都是怨灵的号哭!
然而应天子却自持为天帝之子,说什么‘吾有民有命!’却根本就不把我等放在眼中,如同野草一般,随意杀戮。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若非应天子欺凌我等过甚,予安敢兴兵讨伐?
同力。度德。同德,度义。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
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如今天帝既然庇护这应天子,便是此天命错了,我等兴兵讨伐,革此天命!便是天帝我等也要推翻,另立天帝!”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诸人听着既是振奋,又是恐惧。
这是一方神道世界,神人尊贵,高高在上。普通的凡人,只是神人的奴隶,养着的待宰的羊群罢了!
然而,刘易这刻居然堂而皇之的宣布,天地之间,人最为尊贵,是万物之灵。
这话出口,简直是为崛起的人道代言。便是在此刻,无数白色的气运,从洪荒大地上升起,每一丝虽然都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然而,大地上无数百姓,每个人生出一点气运,汇聚过来,便形成一道青紫色天柱。直冲而起。
这一刻,彷佛夜幕突然降临。漫天星斗一时间都尽数出现,天柱轰击在高高在上的一颗明亮到了极点帝星之上。
这颗帝星带着青色的华光,被天柱一冲,立刻摇摇欲坠。
这一刻,整个苍茫大地上亿万生灵看到了这么一幕。
刘易升起一丝明悟来,这颗帝星,便是代表了天帝了。然而也不过只是青色的光芒罢了。
这个时候,洪荒大地上,已经有着上千万的人口。气运汇聚成一道天柱,虽然比不得后世的王朝,显现出紫金色的龙气天柱来。只是有着青紫色。这就说明了,这个时候的人道力量。
然而,便算是青紫色的天柱,却已经足够了。
刘易操起黄钺,白旄,斜斜指天,高声喝道:“吾为人王,为人道之主,人道气运之所宗。谁敢阻挡我!”
一声大喝,帝星飘摇。在天幕之上猛然一亮,然后就化为一颗流星摇曳而落下,在天地间拖出长长的焰尾,坠落下来。
“天帝陨落了,天帝陨落了……”无数的欢呼声音之中,暴风大雨也忽然之间就停歇了下来。原本波涛汹涌的大河,变得平静了起来。
刘易一指对岸,喝道:“过河!”
便在这一刻,高踞在应邑宫殿之中的梼杌的忽然之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心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