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的小两口走后,陆家花厅里还坐满了人。
“来龙去脉就是如此,女儿实在不知何处惹恼了三公子,引来这般打骂,若有错处,还请父亲训示。”陆璎话说完毕,顶着红肿的左脸站直在屋中央。
上首的陆阶还没说话,客座上的严述已经青寒脸,冲严述拍起了桌子;“你个畜生,你媳妇儿从小到大都是父母手心的明珠,就连我与你母亲对她疼都疼不及,如今才过门就在你手上受这等委屈,还不跪下!”
严夫人也站起来,照着严渠就是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
严渠被打歪了脸,看了眼陆阶后,跪下来:“小婿知错。求岳父责罚。”
陆璎嘴角有冷意。
陆阶睨着地下:“今日我陆家出嫁女归宁的大好吉日,璎姐儿有再大的错处,提醒是应该的,动手就过了。知道的是你们小口子的口角,不知道的,岂不是要以为你严三公子成心给我陆家添晦气?敢问我陆阶,哪里得罪你了?”
严述闻言,当下踹了严渠后背一脚:“畜生!你当自行掌责!”
严渠咬牙,抬起手来。
陆阶任他掴了几掌,抬眼道:“行了。”
停下手来的严渠两边脸都肿了起来。
严述咬牙看了眼他,沉气朝陆阶拱手:“是我们管教有失,回去之后,定当再好生教训。”说完他看了眼严夫人,然后喝令着严渠:“还不滚?!”
待他们一家三口出门,陆璎收回目光向陆阶走近:“多谢父亲替女儿主持公道。”
陆阶看了眼她:“你也好自为之。”
陆璎微震,攥住了袖中的双手。
……
严述回到府里,即喝令家丁把严渠给绑上来。
严夫人忙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打断这逆子的腿!”他怒吼着指着门外,“我原先只料他日夜不归家罢了。不料他一回来还冲人动起了手!他把自个媳妇儿当什么了?当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吗?那是陆家的小姐,这能是他动手打得的?!”
“事情都过去了,方才也赔罪了,他岳父也饶过了,你还要如何?”严夫人使劲拉住他,“再动干戈,对谁又有好处?”
严述看向她,重重哼起来。
严夫人也没有好脸色。她把房门关上,回来道:“自从知道渠哥儿那事儿之后,老爷对他的态度可有所不同了。”
严述倏地转头,眼里精光闪了闪。
严夫人疾步走到他面前:“他只是不能生育,又不是废人!他有学识,有脑子,也有前途,难道不能生育有那么重要吗?将来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不还是能继承香火吗?”
严述阴翌地坐在榻上。
严夫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前番老爷答应过给他些差事,还没践诺呢。既然老爷知道陆家的小姐动不得,也知道维护亲家体面重要,那也当知道绑住陆家的这根线是系在渠哥儿身上的,栽培渠哥儿,给他谋前程,那也是给陆家尊重。”
严述看了眼她,信手把手畔一把扇子展开。
……
严渠顶着比陆璎红肿得多的脸从陆家回来,迎紫可高兴坏了。
给陆璎理妆的时候念叨道:“老爷还是疼奶奶的,老话说的好,打断骨头连着筋啊,您可是亲骨肉,怎么会当真不管不顾任人欺负?哪怕是太太不在了——”
“啪!”
迎紫话没说完,便被陆璎拍在桌上的梳子打断了声音。
“下去!”陆璎寒着脸在镜子里瞪她,“滚!”
迎紫愕然退步,垂头走了出去。
李嬷嬷在廊下遇到了她,隐约也听到了先前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迎紫红着眼把事由说了。李嬷嬷叹气:“你提什么不好,提太太……”
说完看了眼屋里,她摆摆手,走了进去。
屋里昏暗,李嬷嬷点了灯。
火光刚刚映满了屋子,门外却有人禀:“太太来了!”
李嬷嬷连忙回头看了眼陆璎,然后打起帘子,严夫人就已经带着仆从到了门下。
“下去。”她扫视着屋里人。
陆璎从镜前起身,严夫人走到她面前,先打量了她两眼,然后叹着气,按着她坐下,打开手上一只瓷瓶,勾出药来抹到她左脸上。陆璎下意识要回避,严夫人不许她动:“傻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陆璎抵挡不住她抹药的手势,被迫背抵着梳妆台与她对视。
“你是严家人,夫妻间有什么官司,自有公婆替你出头。何苦去惊扰你父亲?他也不容易,在朝中担着户部尚书的重职,在宫里还要为皇上办事,回了陆府又要替你弑母善后……”严夫人垂眼将她睨着,将绷成了铁板的她的脸尽收在眼底,“而你怎好还要他替你出头,帮你惩治丈夫?”
陆璎双手反扣在妆台上,指甲挤进了缝隙里。
“渠哥儿才是你终身的依靠,从你乘着花轿踏进严家大门那刻开始,就已与他荣辱与共,他退,你就退,他进,你也能进。”背光之下严夫人的目光如同雪光,她手指把药尽数抹匀,然后把手收回,“这偌大的严家,你我该是一个阵营,记住,千万不要起内讧。”
说到这里她又挑了些药膏,扬唇抹到陆璎伤处,温声叹息:“可怜见的,这花容月貌,得好生养养了。”
耳边声音什么时候消停的,眼前人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陆璎不知道。
她只知道李嬷嬷帮着她把反扣在妆台上的双手收回来时,插入桌缝的几根指甲全已折断。
“奶奶……”李嬷嬷心疼地盈出了眼泪。
她好像错了。错得离谱。
当时只觉得嫁来严家当少奶奶是陆璎唯一的出路,没想到,这里却是个无底的火坑!
原来蒋氏当初没有说错,她也没有做错,百般阻挠这桩婚事,的的确确是在为陆璎着想!
“那畜生不会突然回来的,”陆璎蓦地推开她,抬起发青的脸看向门口,“你去打听,是谁叫他回来的?到底是谁让他赶在今日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