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车点到市区不过十几公里的路程,平时开车十分钟就能走完,但此刻这么短的一段路,硬生生走了大半个小时。
一路过来,建筑倾覆,巨石交错,奔跑慌乱的脚步声交杂着哭喊哀嚎声,让裴景泽一颗心直接坠入谷底。
灾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摩托大哥不是去安岩镇的,在分叉口把裴景泽放下来了,临走还安慰:“小兄弟别太着急,刚刚你也看到了,救援队直接开直升机过来的,相信安岩镇那边也已经开展救援行动了。”
“谢了。”
在这种紧急时刻,不排除有人渣会趁机发昧良心的横财,但大多数人的内心都是质朴的。
就像刚才那位摩托大哥,就像现在这个停在裴景泽面前,骑着电动三轮的大爷。
“娃,是不是回安岩的?”
“大爷你也是去安岩的?”
“是的啊,赶紧上车,我带你一程。”
一路上,大爷遇到建筑倒塌或者山体崩塌形成的阻拦立刻就调转方向,没走一点正路,全是各种小路穿插,但行进速度却不慢。
“哎哟,我的天,我就上城里买点东西怎么就赶上这种事了?也不知道我老伴有没有事!”
“大爷,你是安岩本地人?”
“是的啊,土生土长的安岩人。”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裴景泽拿出手机,翻出前几天从贺济那里要来的月老树图片递给大爷。
“认得,在月河村那片田里。”
......
盛京时间19:20左右。
安岩镇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被地震损毁的电力系统经过救援队的抢修也已经恢复正常。
白炽灯点亮的那一刻,眼前的凄惨让无数民众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再一次爆发出来。
哭喊声听得让人揪心。
安岩镇老人小孩居多,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孩子在学校上学,老人则多是在家里待着,很多人都来不及逃跑就被压在石块下。
好在上面反应迅速,不过三十分钟,第一批直升机就带着数十名救援队员从天而降,赶在余震来临之前救出了不少人。
明昭只庆幸他来钦河慰问演出的事情没跟家里说过,不然这会信号中断的时间,他们能急死。
“小昭,信号塔也修好了。”张玉霞拿着手机走了过来:“从外地调过来的医疗人员目前也已经足够了,快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作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正确救援伤者的文艺工作者,救援队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他们赶到了空旷地带。
既是保护他们的安全,也防止他们帮倒忙。
后来临时医疗营地缺少护士,他们就来这里帮忙给轻伤患者清理和包扎伤口,一直忙到现在。
“我没...”明昭话说到一半,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跟贺济说过这事,改口道:“知道了。”
走到空旷地点,打开手机看了眼。
贺济一条未接来电,十多条未读消息。
裴景泽十四条未接来电,五十多条未读信息。
“......”
贺济真是个大嘴巴,什么都往外说。
明昭皱着眉给贺济回了条报平安的信息,打开和裴景泽的聊天界面,只一眼,身体就僵住了。
混在一堆白色气泡里的图片很显眼。
那是一张在晚上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内容很单调,甚至还有点渗人。
黑漆漆的夜空里,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挂着的红色的流苏木牌随风晃荡,白天看很漂亮,但晚上看就有点中式恐怖的味道。
这是他看了六天的月老树。
所以,裴景泽......来安岩了?
明昭看了眼时间,图片是19:05分发的。
怀揣着不知怎样的心情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现在在哪里?】
信号塔虽然恢复了,但还是很卡,明昭一眨不眨的盯着绿色气泡旁边那个转个不停地圈圈。
在圈圈消失的瞬间,语音通话也弹出来了。
手比大脑反应更快,按下了接听键。
“受伤没?”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声音。
“没有。”
“那就好。”那边似乎松了口气。
“你在...安岩?”
“嗯,但是我没找到你。”
“为什么来这里?”
“担心你啊。”
“但这里是地震源...”
“所以万幸你没事。”
明昭觉得自己应该再穿越一次,最好是穿越到小学,然后认认真真的重新学一次语文。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句子或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有点酸,也有点麻。
“你还在那棵树下?”
“刚离开,准备去占平找你的。”
“......”明昭短促且连续的呼吸了好几次,胸腔里的心脏也猛烈跳动着,“我去找你,等我。”
“树下?”
“嗯。”
“这里很黑。”
明昭看了眼远处漆黑如墨的旷野,电话那头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的答复。
“等我。”
在悸动的心面前,诸邪辟易。
回头看了一眼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虽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去跟张玉霞报备了。
他的心脏正不停地在向四肢输血。
身体告诉他已经做好了奔跑的准备。
就连大脑也在叫嚣,叫嚣着让他现在就以最快的速度,一刻不停的跑向那棵月老树。
这次,他不想逃避了。
就算会被拒绝,就算会迎来对方厌恶嫌弃的目光,他也要明确的向裴景泽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一刻,风都在助他奔跑。
这一刻,嘈杂的蛙鸣落入勇敢者耳中,也变成了鼓舞的奏鸣曲。
安岩镇到月老树,明昭走过五个来回。
以往每一次都需要三十多分钟,但今晚,他只用了十分钟就跑到了这里。
紧蹙脚步停在月老树不远处,弯着腰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了许久。
抬头看到远处那道站在枯树下的背影时,又联想到了很多东西,但那些往日里狰狞可怖的面孔今天却没什么威慑力。
平复了呼吸后,才重新把手机举到耳边:“你是不是又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
电话里没有回答,那道身影却有转身的动作。
“先别转身,就这样。”明昭赶忙说道。
“为什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
“巧了,我也是。”
“那这次让我先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明昭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今天勉强还算冬末,他的手心却悄然沁出了一层薄汗。
许久,他才听到裴景泽回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