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完微微愣了一下,淡然一笑。
“大人哪里话,老朽不是教得挺好的吗,何来传言?”
闻言龚虎也是哑口无言,确实那些孩童刚才见到也是在好好读书,难不成传言是假的?
瞧见他那满脸的疑惑,秦泰无奈摇头。
“都不知道郡主看上你啥了?论长相,我是差点,但我脑子比你好啊。”
龚虎呆呆地‘哈’了一声,刚想说话,就被堵了回去。
“行啦,我的龚兄弟,你还记得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吗?”
“孩子啊。”
“那都多大的孩子呢?”
龚虎沉思了片刻,回忆起来。
“都很小吧,五六岁的样子。”
见状,秦泰点了点头。
“一个学堂内,只有几个这般大小的孩童,那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龚虎依旧没想明白,洛千尘微微一笑,替他解释道。
“这些大多数应该是双亲不方便带在身边,他们将此地只是当作一个托管之地罢了。”
“啊?”
秦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那些课文,不说你,我都看得有些生涩,这般年纪的孩子看得懂什么?”
方才他经过那些学童之时,特意多瞧了几眼课本,虽说比起一般的容易很多,但也不是这些孩子能懂的。
见他说得那么笃定,龚虎目光看向老者,似乎在求证。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看着眼前的三位年轻人,似是在犹豫什么,最后长叹一声。
“这位大人猜得没错,这里的学生们,情况与你们所说的并无二致。”
“老先生,是谁,或者说什么人,对你如此逼迫?”
听到他这话,洛千尘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老者却是摇了摇头。
“大人,听小老头一句话,这些事,哪怕是你们,也别掺和了吧,只有坏处。”
闻言,龚虎却是不满了起来,扬起下巴。
“老人家,你直说,还没有我害怕的。”
秦泰微微沉思,也是点头开口。
“老人家,你不妨说说看?”
老者没有立马开口,目光而是投向那位最为年轻的男子。
以他的眼光,自能瞧出,三人之中,掌握决定权很大可能是这位。
见看向自己,洛千尘微微一笑,出言肯定道。
“两位老哥的意思不错,老先生,你不妨说来听听,相信我,我们不是恶人。”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
老者在听到‘我不是恶人’的瞬间,眼眶红了起来,立马跪倒在地。
这一幕,吓得几人连忙起身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洛千尘轻声道。
“你只管讲,哪怕给天捅个窟窿,我也会竭尽全力。”
当见到人下跪之时,他就明白,这事小不了,该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一个比他们大上好几轮的长者会这般行为。
同时也明白,这事只怕不小,但不知道怎么的,见到这一幕,他的内心翻江倒海,脱口而出的便是承诺。
不过老者毕竟活了这么久了,见过大风大浪,也是明白这位年轻的大人可能只是年少意气罢了。
“大人无须如此,事情小老头会说,但真不至于再为了此事搭上人命了。”
听得这话,洛千尘抓到了重点。
“你的意思是出了人命。”
老者脸色满布阴霾,嗓音有些颤抖。
“我的孩儿,儿媳妇,孙子,老伴,都死了,死了,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的。”
说着说着,兴许是过于悲伤,气有些喘不过来,咳嗽了起来。
秦泰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他要倒下的身子,端来了茶水。
喝了几口后,老者的面色才好了一些。
见状,洛千尘眼神征询着两人的意见,要不要改日再来。
不然,再次提起往事,怕老人家身体不好扛不住。
但小动作被老者看在眼里。
只见他摇了摇头。
“小老儿的身体还扛得住,如今世间也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也没啥挂念的了。”
听到这话,洛千尘想要开口的劝慰收了回去。
他已入花甲的年纪,家人却突然丧命,若是换作其他人,想必也是这般想法。
至于劝?拿什么劝,也许对于当事人来说,解脱也不失为好结果。
几人不发一言,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慢慢地缓了过来,老者眼里带着哀痛,低声道。
“我本是土生土长的昭阳城人士,十五岁那年,因为从小喜好读书,便外出求学,想着未来一展拳脚。”
说话时,眼神惆怅,似乎在怀念那些日子。
“好在运气不错,遇到了几位先生,便在一处山水间的小村子,停了下来,跟着先生读书。”
这时,洛千尘轻声开口。
“老先生,方便问一下,那位叫什么?”
老者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我地记得先生很少透露自己的姓名,只不过听说是东南边来的。”
见此,洛千尘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大概知道,应该是睢阳书院来人。
“虽然不知道姓名,但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那位先生的学识渊博,甚至比起当年昭阳城的很多教书先生要强。”
“后来呢?”
龚虎问道。
“先生教了我们十年,十年后一早起来,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像是那几个老头的作风,洛千尘肯定地点点头。
“我们也在那里找了很久,但很奇怪,无论怎么找,都寻不到先生的来历,甚至那些村民也不知道。”
“没过多久,我们便满怀着雄心壮志,都各自回家去了。”
“后来呢,后来呢?”
听他说了半天,龚虎有些急切。
老者摇了摇头。
“我回到昭阳城后,也曾想过去找个文职,为大离贡献一二,可惜,普通人家,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
“就这样,我再三思虑之下,就开了一间私塾,也就那样过了几十年,教书育人,娶妻生子,倒还不错。”
说到这里,他语气突然重了很多。
几人知道重点终于来了。
“十年前,官府与那些世家,突然向我们施压,各种理由打压在外私塾,给了两条路容人选择。”
“什么路?”
“要么老老实实入了那大院当先生,要么就换个营生。”
老者忽然将手攥的死死地。
“可我们却低估了人心的险恶,这不是普通的打压,他们是想绝了百姓的思想,把所有人圈进牢笼里。”
“让他们生就生,让他们死就死!”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嘴角甚至流淌出红色。
见状,几人顿时一惊。
“老先生!”
老者摆了摆手,拦下了他们的搀扶。
“这位大人,听你喊我先生,想必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小老儿如今时日无多,待我将这些都告知你们,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
瞧着他嘴角的丝丝血迹,洛千尘重重地点了点头。
“算!”
欣慰的笑意在老者脸上蔓延。
“坐,都坐下,还没讲完呢。”
龚虎想要开口,却被秦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我不愿,虽然先生当初的音容样貌记不清了,但那些话,字字如针,至今仍在心里。”
“于是反抗,报官,意图拉拢好友申冤,可世道如常,人心叵测,要对付我们,太简单了。”
唇边的鲜血如注,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目光更为清澈了许多。
“支持此事的人不乏许多大官,但在瞧见我妻儿老小惨死之后,终是停下了发声,我不怪他们,若作对调,我也会一样。”
话落,他双手猛地伸出,洛千尘还沉浸在情绪之中,一时间忘了躲避。
“大人,我观你应该也是个修行之人,但一言一行却又让我觉得你满腹经纶,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是出现在我眼前。”
说罢,笑声响起,老者死死抓着洛千尘的袖子没有放开。
“当年先生常念叨,若是将来出现一个修行与学识兼备的人,那必是所有人的希望,没想到啊,几十年后,居然真让我见到了。”
“哈哈哈,咳....咳....”
他看着手心的血迹,摇了摇头。
“可惜啊,小老头这种微末之辈是见不到了,大人先前答应的还作数吧?”
“作数。”
洛千尘脸色沉凝,轻声开口。
“那些孩子,其中有几个是孤儿,我走之后,还望多多照料。”
“还有吗?”
“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老者面带微笑,仿佛见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闭上了眼睛。
洛千尘长吸一口气,闭目睁眼,低声摇头。
“走吧。”
龚虎与秦泰默然地点了点头。
三人缓缓来到屋外,看着还剩下的几个孩童,他们有人在那蹦蹦跳跳追逐打闹,也有在抱着课本仔细端详的。
对于忽然出现的他们,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好奇先生怎么没有出来。
秦泰站近了些,低声问道。
“这些孩子怎么办?”
洛千尘扫过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轻声道。
“若是家人健在的,给些银钱送回去,若是孤儿,那便带回萧府吧。”
闻言,两人点了点头,一并走了过去。
对于陌生人,孩童自然是警惕的,但终究敌不过大人的手段。
随着一个个被接走,忽然坐在原地,捧着书本的一个女童,突然开口。
“我能跟着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