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话吸引了周围阴魂的注意。
和郁时聊过两句的女鬼闻声,抱着竹筒孟婆汤边吸边转过头。
郁时一脸茫然的和孟婆大眼瞪小眼。
“啊……”郁时张了张嘴,“孟婆大人,咱们……见过吗?”
孟婆翻了个白眼,“是谁当年天天在桥下……”
话说到一半,孟婆顿住,像是想到什么,凑到郁时面前仔细看了看。
“你还是生人?”她诧异道。
这话一出,四周当差的鬼差跟着看过来。
有阴魂嗅了嗅,惊呼道:“是生人的气息。”
“居然没死啊?”
“这是魂魄离体了吧。”
“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命不该绝啊。”
“……”
郁时忽略掉阴魂叽叽喳喳的声音,她紧紧盯着孟婆,问道:“大人,既然我还没死,您能送我回去吗?”
孟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郁时两秒,忽而一笑:“回肯定是要回的。”
“但你能来到奈何桥,想必是有人想见你了。”孟婆放下孟婆汤,乐呵呵说:“来都来了,进去玩会儿再走吧。”
说着,孟婆摆摆手,示意郁时下桥进酆都城。
周围的阴魂见郁时不用喝孟婆汤就能离开,看向郁时的眼神带上几分探究和好奇。
郁时还想再问孟婆那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孟婆却转过身不再看她,给下一位阴魂舀汤。
她站在桥边思索片刻,随即跟着大部队走下奈何桥。
下桥时,她扭头看了眼奈何桥上的孟婆摊位,余光注意到桥下的忘川河。
传闻中,忘川河一贯幽沉死寂,墨色河水凝满尘世哀怨。
但这会儿却大不同,只见河中墨色晕开澄澈幽蓝,像破晓天光闯入,幽蓝微光逐散寒意,化作灵动绸带。
细碎水花雀跃,水珠串联成帘、藏着星芒。暗流由拖拽之力化为绵软托举,推起微澜似锦缎,汩汩流水声变明快。
眼前的一幕落入郁时眼中,好似忘川河在欢喜着与特殊归者的重逢。
望着忘川河看了一会儿,郁时转身径直走向酆都城门。
守城门的值班鬼差早就得知了奈何桥上的事情,这会儿看见郁时,也没找她要过关牒,乐呵呵的作了个请的动作,还主动询问郁时钱够不够。
郁时压着心底的惊讶,面上平静的谢过鬼差的好意,进入酆都城。
酆都城是近二十年才发展起来,早些年因为地府发展布局,经济中心都在其他区域,酆都城主要作政治中心。
后来地府发展越来越好,作为地府首府的酆都城也就迎来了真正的经济、文化、政治三重巅峰。
郁时几年没来,对酆都城熟悉又陌生。
她仿佛撞入一幅时空错叠的绮丽长卷,古风墨韵与未来科幻并肩齐驱,诸般文化相融,让人止不住的惊叹。
郁时沿着古旧的青石板路蜿蜒向里,只见城门两侧朱红飞檐下悬垂着电子花灯。
灯盏呈传统八角样式,剔透琉璃中却跃动着冷冽蓝光的微电流,光晕交织,上面还雕梁画栋着神话麒麟踏云、朱雀振翅。
似要破壁飞入这霓虹闪烁的市井街巷。
街衢两旁,店铺林立,木格窗棂糊着素纸,里头摆陈的却是全息投影的罗盘,指针悬浮,精准指向阴阳八卦所对应的多维方位,引得往来旅人啧啧称奇。
右手边传统布幌飘摇,“孟婆茶肆”四字笔锋苍劲。
望向店内,老榆木桌凳散发着古朴沉香,可煮茶的器具竟是智能温控的紫砂金纹壶,茶汤氤氲热气里,能选虚拟现实体验的“忘忧配方”。
街角广场,一座古戏台尤为瞩目,飞檐斗拱撑起一片雕饰繁复的天幕。
本应是伶人粉墨登场之地,如今台心伫立的是机械傀儡,榫卯结构的身躯,关节灵活,丝线换成了光导纤维,操纵之下,演绎《钟馗嫁妹》这般古戏。
水袖翻飞、脸谱变换,一招一式既有传统切末神韵,又添几分利落科幻质感。
台下观者云集,既有汉服白发老叟轻摇团扇,也有当代年轻行者,喝彩声穿越古今,交融于同一片热闹氛围。
远处,传统纸鸢高翔天际,却与低空掠过的磁浮飞车相映成趣,风筝线上系着的祈福铃铛,和飞车划过空气的轻啸,交织成独特的乐章。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酆都城内还有异域面孔。
只见一家名为“华夏古今书阁”的书店角落处,几个外国人正沉浸书中。
亚麻色头发的男子,身着欧式长袍,专注研读地府判罚古籍,英文笔记布满纸页,细究背后深意。
年轻黑人女子,戴翻译耳钉,翻阅《地府草木志》魂晶投影,脸上的表情时不时为奇异植物惊叹。
还有一些外国学者围坐圆桌,围绕《轮回大典》展开讨论,东方梵音与西方语调交汇,文化壁垒在地府这特殊知识熔炉中渐渐消融。
郁时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连道长和廖阿婆家里走,边走边逛。
路过一家叫 “勾魂 mojito 小馆”的清吧,她一眼看中清吧右边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身披黑袍的骷髅,骷髅旁边还立着一把镰刀。
“死神?”郁时脚步一顿,身子转了个弯儿走进清吧。
刚才看见外国鬼时她就有些纳闷了,现在看见西方死神,心中的疑惑节节攀升。
她绕到死神旁边的沙发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死神。
只见他面前放着一杯特制鸡尾酒,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
“厉哥。”死神的声音沙哑,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出来喝点啊?”
厉哥?
郁时眉头微皱,这死神是喊的二殿楚江王厉温?
不知是不是死神耳背,手机里的声音有些大,清晰传进郁时耳朵里。
“死神,你挺闲啊。你们西方是没鬼收了吗?天天这边打架那边干仗的,死伤无数,你不去抓鬼,来我们地府做什么?”
听见这话,死神有些不高兴,他哼了一声,说:“你喝不喝一句话,还管着我了?”
楚江王冷声道:“喝个毛线,没空,我洗袜子呢。”
电话挂断,死神看着手机,嘀咕一句:“这么大个人物,还自己洗袜子……”
他又拨出一个电话:“喂,老黑啊,喝酒不?”
黑无常范无咎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次又要借多少?”
死神一哽,“怎么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不然呢?”范无咎反问:“你哪次喝到最后不是向我哭穷借钱?”
“我就纳闷了,你们西方这么穷吗?每个月连工资都没有?要是这样的话,要不你辞职吧,来我们地府,我拘魂司缺人才,每个月给你开二十万怎么样?”
死神张了张嘴,黑漆漆的眼眶分外迷茫。
三秒后,死神骂骂咧咧道:“不喝就不喝,怎么还带挖墙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