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许闻言,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忍不住凑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燕时予,问:“你说什么?”
在此之前,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燕时予就精准预估了她的反应。
他知道她肯定会选择回避,甚至是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他才会采取那样近乎自毁的方式,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留在身边。
可是现在,他居然推翻了自己前面做的所有事,让她离开一段时间?
棠许觉得自己或许是误会了什么,不待燕时予回答,又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离开吗?”
燕时予淡淡垂了垂眼,随后才又道:“不,是你自己离开。”
一时间,棠许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了。
她只是看着燕时予,好一会儿,才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
“接下来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或许会很忙,可能再也顾不上你。”
“所以呢?”棠许依旧陷在错愕的情绪之中,“你很忙,我就得离开吗?这是什么逻辑?”
“杳杳。”燕时予又喊了她一声,“我这是为了你好。”
“我有独立行为能力,我不需要任何人看顾,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棠许说。
燕时予却只回答了两个字:“不行。”
两人之间的氛围骤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棠许忽然意识到,燕时予似乎是在很认真地跟她谈这件事。
她看着他,他的视线多数时候却都是旁落的。
棠许知道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的确是又发生了什么,而他,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
“你想要我离开也不是不行。”棠许说,“可是无论如何,你总要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吧?”
“我认为这个理由足够。”
说这话时,燕时予已经转过身去,面朝着窗户的方向,没有再看她。
那一刻,棠许的心像是从高处重重跌落,冰凉的感觉从心脏处直直传达至四肢百骸。
她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饶是如此,棠许却还是强撑着开口:“除此之外呢?你再没有别的理由给我了,对吗?”
燕时予依旧背对着她,良久,才终于又发出声音:“杳杳,就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棠许就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几分钟前,两个人还浓情蜜意,几分钟后,却就到了这种地步。
他明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是那样一个有先见之明的人,每一次有任何事情发生,他都能预估到她的反应。
这一次,他应该也早就有过同样的预估吧?
他了解她,他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可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是因为他确实是无路可走,还是他觉得,就算她会对此有所反应,最终却依然会体谅他,乖乖听他的话?
棠许不是他。
她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她完全没办法去估摸此刻他内心的想法。
一瞬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棠许对他一无所知,只凭着一腔“感觉”,陷在跟他的情感纠葛里,无条件地信任他,给他时间,让他可以逐渐地敞开自己。
而现在,她明明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了,到头来,她所拥有的,依旧只有那一腔“感觉”。
又跟从前有什么差别呢?
棠许深吸了口气,终于又开了口:“我原本以为,我们已经跨过那道坎了,原来还是没有。”
她看着燕时予的背影等待良久,燕时予却始终没有回答她。
棠许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你说过的话可以不算话,我却始终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燕时予,你太不坦诚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跟一个这样不坦诚的人在一起。你走吧。”
说完,棠许直接裹了衣服下床,径直从燕时予身旁掠过,走出卧室,将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燕时予依旧静静地坐在床边,久久不动。
直到很久之后,他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明明只是再轻微不过的动静,却如同剐人的刺刀一般,一下又一下,深深扎入血肉。
……
棠许拧开花洒,将自己丢进水帘中冲淋了很久。
一直到指尖的皮肤都开始发白发皱,她才终于伸手关上花洒。
回到洗漱台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没能理出任何头绪。
与此同时,外面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棠许回过神,抓过墙上的浴袍裹到身上,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空荡又安静,而卧室里,也同样空无一人。
床上换了干净的床单,他先前喂她吃东西的盘子和筷子也已经收走,清洗干净放在了厨房的沥水槽上,门口的那双黑色皮鞋,也已经不见了。
就像他今天晚上根本没有出现过。
就像先前的那些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是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
棠许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是怎么过的,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她不知道用什么奇怪的姿势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起来之后,全身上下哪哪都痛。
打开手机,除却寥寥工作上的消息,再没有别的信息。
棠许很艰难地下了床,走进卫生间,放了一盆凉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水中。
冰凉的水不断刺激着脸部和脑部的神经,将近一分多钟后,棠许猛地从水中抬起头,看向了镜子里苍白憔悴,形容狼狈的自己。
她这是在干什么?
在这次的这件事中,她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着承受,而到了这种时刻,她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还要为此承受痛苦?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也不是她应该有的人生。
棠许深吸了口气,拿过吹风一点点地吹干了湿淋淋的头发,随后洗漱、化妆,一点点地将自己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收拾好自己后,棠许很快出了门。
她迟到半天对货运公司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棠许却还是自觉加班到了晚上九点,这才离开公司。
回到御景湾,安静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太适合休息了。
棠许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将自己丢进了被窝里。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她的闹钟响起的时间准时起床,吃早餐、上班、工作、见客户、签合约。
充实而忙碌的一天下来,她又去江家看了江北恒。
其实她表现得跟从前没有什么异常,江北恒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她:“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棠许偏头看他,“有吗?从哪里看出来的?”
江北恒见她不愿意谈,也就淡淡一笑而过,没有再提。
回到家,照旧是自己的房子自己住,依旧是安静无事、适合睡觉的一个晚上。
往后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到了周日才算是得以休息,棠许将宋洛白送去学校之后,回到家里,却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坐在沙发里发了很久的呆,回想起过去这几天机械麻木的生活,终于拿起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翻开了各个通讯软件的界面。
没有。
没有。
没有。
每一个通讯软件,都没有任何她漏掉的消息或讯息。
一连多日,燕时予不仅人没有再出现,连只言片语也没有传达给她。
棠许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滋味。
从开始到现在,尤其是在她心态转变之后,她和燕时予之间,似乎是没有过这种“争执”经历的。
即便偶尔有小摩擦,也不过三两句话的事。
可是现在,别说三两句话,那个人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
这算是什么发展?
棠许不明白。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想到这里,棠许起身就找了个空箱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燕时予留在她这里的东西其实很少,尤其是为了避忌每周六回来住一晚上的宋洛白,他仅有的几样日用品也都是放在她的卧室里的。
棠许很快将那些东西一一清理了出来,放进了箱子里。
简单几样日用品放进去,箱子里依旧很空。
棠许顿了顿,转头看向了床头的hiFi。
讽刺的是,上次两个人分手,她将hiFi收了起来,后来和好,便又一次摆了出来。
而此时,她再一次亲手拆开所有的连接,将每一个部件放进了箱子里。
抱着箱子走到门口换鞋的时候,棠许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微微怔忡片刻之后,她还是弯下腰来,打开了鞋柜。
燕时予一冬一夏的两双拖鞋,都端正地摆在鞋柜最深处。
如果不是专程蹲下来找,根本留意不到。
而那双冬天的拖鞋,依然是她给他买的十几块、还被专程送到干洗店清洗过的那双。
棠许在鞋柜前蹲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两双拖鞋拿出来,用袋子装了,一并放进了箱子里。
随后,棠许便抱着箱子出了门,驾车驶向秋水台。
燕时予的确是不坦诚,可是他不坦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前的每一次她都能体谅,而这一次,她虽然依旧生气,却并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所以棠许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哪怕……是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
棠许一路通泰地将车子驶到了秋水台,抱着箱子上了楼。
屋子里没有人。
棠许便放下了箱子,坐进沙发里。
屋子里的气息有些奇怪,有股空气沉静了多日的感觉。
仿佛已经很多天没有人回来了。
棠许却只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这样的豪宅,新风系统全天候运转,恒温恒湿,舒适度极高,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空气沉静的感觉?
棠许缓缓闭了闭眼睛,静心等待。
一直到天黑,外面才隐约有动静传来。
棠许已经坐得全身僵硬了。
这一刻,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视线却还是控制不住,紧盯着门口。
几秒钟后,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入口处。
棠许却愣住了。
不是燕时予。
是段思危。
棠许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一点点从外面走进来,一直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见到她,段思危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可见他一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冲她来的。
棠许没有着急发问,而是安静地等他给自己答案。
而段思危坐下之后,也是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些许纠结和为难,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良久,他伸出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下巴,终于开口:“燕时予他不在淮市。”
棠许看起来依旧是有些愣怔的模样,轻轻“哦”了一声之后,才道:“他去哪里了?”
“出国了。”
棠许忽然笑了一声,说:“他叫我出国,我不肯,他就自己出国去了吗?”
段思危手抵在唇上,似乎又纠结了片刻,才道:“你们……怎么谈的?”
棠许缓缓抬眸看他,“这重要吗?他让你跟我说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段思危掩唇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道:“你也知道,他对你绝对是真心的……可是,很多时候,这世界上有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放弃了我,是吧?”棠许平静道。
“这怎么能是放弃你呢?”段思危顿时就有些急了,“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你自己感觉得到吧?他为了你,连燕老爷子那边都不顾了,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可到头来,却连一个真实的理由都不肯告诉我。”棠许看着着急的段思危,笑了笑,“连分手都是让你来跟我转达,对吗?”
段思危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蹲在棠许面前,“你们可以不用分手的,只要你愿意离开一段时间,给他一些时间……你之前不是也愿意这样吗?”
“是啊。”棠许说,“可是那时候,我以为这样的选择,是我们共同在面对问题。可是原来不是的,我所面对的,只会是无休无止的退让、等待和猜测,对吗?”
段思危忍不住拼命地摇头,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实在为难,就不要说了。”棠许缓缓站起身来,“他既然叫你来见我,想必也是想好了结局。我理解他很多事情不能让我知道,他应该也能理解,我没办法接受这样一段感情。既然如此,算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