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姑娘原是为此而来。”
管事石猿的眼珠在锦川清冷的面庞逡巡片刻，嶙峋指爪划过紫檀案几上的青铜香炉，青烟骤散又聚。
忽而转向许尘时，他褶皱斑斑的眼睑眯起，竟透出几分慈和，这位小哥既是这姑奶奶的好友，想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自己可还要多担待些。
“我们这斗妖台规矩不繁，但有几桩要紧的需与公子细说。”
他清了清嗓子，两排玄色灯笼随他起身轻晃，枯瘦身影行至看台垂落的蛟绡帷幔前：
“这斗妖台共分三层等级，一是明智期小妖斗法，每日每时具有。”
“二是言慧境斗法，自是每晚皆有数场。”
“第三则是太岁斗法，每月月初仅限一次。”
案几檀香倏然浓郁。
许尘指节叩响案几，声似擂鼓，心中暗道这所谓的斗法不过便是两妖互搏，却能闹得如此噱头，可见这管事足不一般。
“既是斗法，又岂能没有彩头一说，敢问这彩头又是如何算来？”许尘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管事石猿道一声不敢当，语气谦逊却隐隐透着几分傲然：
“以一件三品灵物为注，您若是赢了一场，则得一件三品灵物，若是再赢一场则得两件。以此类推若是赢得五场，则得能得一件四品灵物。”
“若是我能赢得十场呢？”许尘问道。
那管事石猿哈哈一笑，黑袍下老脸一皱，点头应道：
“小哥若真有这个本事，我家山主有言在先，凡是能在这斗妖台里连胜十场的妖修，则能得我云顶山宝库内一件指定的宝物！”
许尘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宝库！
而且还是山主境妖修的宝库！
此言一出，竟连识海中贪狼也坐不住了，只催促道：
“小子，山主境妖修的宝库虽不及大妖，只不过这云顶山主却是个有靠山的，想来也不会差多少，倒不如放他一搏。”
去？还是不去？
许尘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十场战斗，这倒无法在其中做文章，相较于此，许尘最在意的还是......
“在下还有一事不解。”他昂首问道。
“请讲。”
“敢问这出战妖修实力又是如何？”
“这......”
那管事石猿面露难色，语气委婉却不容置疑。
“恕老朽不能告知，这大家里的妖修与野修的差距岂是云泥之别所能一言概括的，实力几何，自然这出战的妖修自然也不能一并相同，您说可是？”
许尘点点头，早料到他言辞如此，只是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若是能算上自己满功率的追珀银光，即便是太岁一境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凝滞，十二盏玄色灯笼的灯火一抖，巨猿法相浮雕在墙面上投射出扭曲的倒影。
许尘的目光定格在那斗妖台深处，刚刚那死去的四臂石猿已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好似一切并不存在。
“现在就能开擂？”他最终说道。
那黑袍石猿面色一震，看着许尘足足好半天方才说道：
“这位......这位公子，你可当真要如此，若是给你上报上去，我自可保你三月内战完十场。”
“太久了，我等不及如此之长。”许尘语气坚决。
三月才能战完十场，那炼化灵物岂不是更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公子果然胆识过人。”
那管事石猿点点头道：
“既如此，这斗妖台倒是有一条鲜为人知的规矩——十场连战。公子若愿意，可不必等到明夜，老朽斗胆做主安排，稍作准备便可起身。”
“好！”
“那老朽便不再逗留，兹事重大，上一次十场连战可还是在二十年前，这下我这斗妖台的生意可是借公子一言愈发兴隆了！”
二十年难得一遇的盛事啊！
这十场连战若是没有必胜的信念，谁会去如此大费周折？
这么一闹，想必是整个云顶山斗妖沸腾了！
管事石猿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珠在许尘与锦川之间扫过，只道一声老朽告退便只留二人独处，如雾气般消散无形。
“你可真想好了？”锦川的指尖在指甲上轻轻摩挲，眉头微蹙。
自己只是给这个家伙提个建议，怎么便好端端要开启十连战呢？
要知道这玩意就是自己也不敢托大啊。
一身言慧圆满境界参战，只怕第一场便会遇上同等境界妖修，至于最后一场，恐怕......
许尘碧眼一闪，目光越过重峦妖群，似在搜寻什么，似笑非笑道：
“我如今实力，也与秘境中鼍蒲有四六之分，我倒是不信他这云顶山莫非还能培养出鼍蒲那等大家子弟妖修来。”
连鼍蒲都耐自己无法，这云顶山莫非还能培养出那种妖孽？
许尘不信！
锦川却是黛眉紧蹙，看着许尘自信模样生出一丝无奈。
“话虽如此，却也不能如此草率，你向来稳重，此行却是不妥，倒不如加入......”
未等她讲完，许尘却是侧目，打断她的劝诫道：
“锦川，百鲤江虽家大业大，却难有我容身之处，更何况我还有难言之隐，此事还是勿提了。”
凝视着许尘，锦川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即便你得了五品灵物也未必能炼化，这世上的天才可不在少数，可有相当一部分人便倒在这条路上。”
言慧圆满进阶太岁境，说白了是一个炼化升基灵物，升华道基，凝练金丹的过程。
身怀二品道基妖修，只要炼化一件三品升基灵物，自可晋升太岁。
且这成功之数，多在十中存之八九。
也就是说，只要得到了符合自己道基、功法的升基灵物，十个言慧妖修便能成九位太岁。
难的是寻到这灵物的过程。
此外，若是换成四品升基灵物，这成功率便是大打折扣了。
跨品炼化，谈何容易？
百名妖修之中，能够跨品阶炼化升基灵物的，能有一只手之数，已是了不得了。
十万妖山之中，仅是百年来，又有多少天才妖孽在此路上一意孤行，折损于深山之中，与玉石俱化作枯骨——
数不胜数。
“四品灵物，百人中能成之者，不过五指之数。”
锦川的语调渐冷，“十万妖山，多少天骄陨落，化作枯骨？你可曾想过？”
她神色骤寒，语气如冰。
不谈许尘天赋如何，至少她还不想失去这个朋友，锦川朋友不多，紫阿算一个，许尘应当算一个。
许尘尚未回神，一道熟悉而洪亮的宏亮嗓音已穿透厢房，回荡在云顶山巅。
“诸位妖友——”
却听此声如洪钟，震颤满座看场，满层玉石石阶之上金声裂帛，将满天星子染作妖异的琥珀色，整座倒悬山竟应声摇晃。
霎时间，整个倒挂山间云海翻涌，万籁俱寂，无数目光齐刷刷望向声音来处。
“云顶山斗妖台已有二十余载未曾开启过十连生死战......”
话音未落，已有惊呼声此起彼伏。
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下座妖群满色沸腾，就连场外亦是骚乱一片，似在为这久违的盛事欢呼。
“今有公子——”
短暂的停顿如暴雨前的寂静，话尾抛出的诘问如利刃悬顶，万千妖众的喧哗刹却在刹那间冻结。
“临台破阵，一较高下！”
却听这一声如惊雷炸响，激起千层浪，扑在人心中叫人不得安宁。
“十连战？哪个不知死活的！”
“哈哈哈，上次十连战我可是错过，今日便赢他个盆满钵满！”
“不见得，有胆量进这斗妖台的，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倒要看看他会倒在第几场！”
此言作罢，无数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或驾云使气，或化形骑乘，众妖却是沆瀣，齐齐朝斗妖台汇聚。
太罕见了！
太疯狂了！
又有疯子挑战这斗妖台的十连血战了！
山间悬洞云雾翻腾，鳞瓦闪烁宛如巨龙苏醒，整个斗妖台都在为这场二十年未有的盛事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