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还活着吧，”刘暮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再扫描一次，他有时间收集这些碎肉给同伴，就有时间藏身。”
答案几乎不用猜测，就是刘暮身体重生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吕平。
作为谭子砚的副手，知道变异相关的信息并不奇怪，保密级别到了他们那里，应该说知道什么都正常。
但黑桃A扫描的结果依然没有存活的人类，植物倒是扫描到不少，正在互相吞噬，一旦变异成功，这片山谷就会被植物霸占。
牛波一也被系统安排了识别气味找人，等它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后，带来消息，“气味很淡，绕来绕去的，狗狗不确定他是不是离开了山谷。”
从现场来看，谭子砚几个变异的时候他还有理智，知道尽量收集能补充身体能量的‘食物’，那么他独自离开的可能就不大，除非是产生了什么其他变故。
但无论什么变故都改变不了事实——吕平吸入了红雾。战友都在变异，他放不下战友，在变异和死亡两个选项中，结果偏向后者。
……刘暮想起之前那个叫七仔的青年，变异失败后成了一团肉球。
至于，恐怕同样会尸体都不剩，毁尸灭迹的‘好东西’。
但这个残酷的推断短时间内还是别告诉眼前几人。
组成红雾的微粒子之间似乎有相互吸引的力，整个山谷的红雾则像一个巨大且杂乱的毛线团，只要牵引出几股就能把整齐吸走。
过程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当废墟红雾清空的时候，雨又大了。
谭子砚和剩下三人的变异还在继续，但这时候，之前互相厮打的两人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吃进去的食物吐了出来，连同体液，痉挛的身体不断朝内挤压，很快呕吐物就变成了内脏碎片……
刘暮目前并没有有效控制变异的药剂，只能给他们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希望可以让机体安静下来。
但，不过十分钟，两人失去了生命体征。
剩下两副干瘪的皮囊，内脏、脂肪以及肌肉，几乎被全部挤压出了身体，而挤压它们的是变异后厚度超过五厘米的皮肤。
就像被用力捏过的无花果，场面让人作呕。
刘暮面无表情地确认之前放好的摄像机在工作，又拿出手机照着那两堆东西仔细拍了照片。
这就是变异，比人类自然觉醒残酷且危险。
但这一次的主要原因……吸入过量红雾！
破碎的基地依然有红雾的气味，残留量不多，但刘暮可以闻得到。她紧张地注视着另外两人，眼里满是担忧。
谭子砚在两人相继死亡后恢复理智，一双大腿从中部整齐断裂，此时巨大的创面已经长出一层透明的膜，止住了流血，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血肉骨髓有节奏地跳动。
“还有其他人吗？”
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十分平静地接受了现状。
刘暮将摄像机集中到这个方向，回头对上谭子砚僵硬灰白的脸，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只能以手势回答。
在两人身上指过，意思是只有他们两人。
另一个就是之前为了遏制自己用脑袋撞墙的大兵，认识但几乎没有说过话，名字应该是叫什么杰。
不记得姓氏了。
“两人，”谭子砚不甘心地看了一圈，除了雨声敲击他刺痛的大脑，可以说一片死寂。
他们没想到天蝰蛇会那么果断地选择玉石俱焚，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最难对付，伤亡也是最大的。
对方布置的炸弹太密集了，他们身上的防护装置根本不足以应对。
“不，”刘暮轻叹了口气，眸色微垂，“他也不行了，幸存者只有你。”
谭子砚慌忙看去，本来狂吃东西的青年，此时喉咙深处发出了绝望哀嚎。
动作突然停止，然后身体开始蜷缩，就这么倒地不动。
不过几秒，生命体征消失。
“是我的失误。”
刘暮觉得有人在往自己心脏里吹气，又涨又痛，是愧疚，几乎无法呼吸，“对不起，我会想办法补偿你们。”
“……补偿，”谭子砚拿起冰冻的肉，一口咬下去发出嘎吱嘎吱声响，就在这声响中，朝自己断裂的腿狠狠砸了一拳，“从我们穿上军装那天开始，牺牲就是注定的结局，刘暮，这就是军人的命运，也是真正的战争。不能怪你，也不怪任何人，是我们的选择，也是特别行动队的终点。”
某种意义上说，选择加入特别行动队就是选择了捐躯，除非像如今谭子砚这般残了，之后就能隐姓埋名过完剩下的日子。
薄膜因为终极击打破裂，血液重新流淌。
刘暮缓了一瞬，才过去拉住还要继续打自己的谭子砚，“没有意义，自残，自杀，在末世之中都毫无意义。大哥，你也说了，这就是战争，起码你还活着啊，对吧？”
止血凝剂作用并不大，刚刚缠上的绷带还是很快浸出鲜血。一向理智的刘暮终于也慌了，只能拿出更多绷带想要帮谭子砚止血。
“可能要流一会儿，身体变异完成之后，伤口一般会自动愈合。如果幸运，还可能长出新的肢体。我们现在只要保证你不会中途死亡，所以……不要再继续这样做。”
谭子砚发出两声闷笑，脸上却没有半丝笑意，更像是在自嘲，“意义？说起来从认识，我就觉得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刘暮，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坚定选择最有利的，我是真佩服。”
“我不过从小吃的亏多点，”刘暮极力让自己镇定，心里生出丝绝望，谭子砚的情况并不稳定，黑桃A不断发出警告。
他们吸入的红雾太多了，太多太多，即便是被变异选中，也承受不住。
谭子砚自己感觉更明显，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起初痛的是短腿，现在却是觉得哪里都痛。
男人流血不流泪，他口里咬出血，但强大的忍耐力也几近崩溃。
他不得不再次开口，“帮我照顾你嫂子，小暮妹子，就说我……是任务牺牲的，让她别难过太久。
“以后壁垒会给补偿，让她不要轻易离开海城。
呼吸渐渐困难，“听着，其他壁垒利益争夺激烈，杨首长是个正直为民的好人。你们，咳咳，你们尽量留下，绝对不要去北方……那些人为了利益，很可能开战……”
这些都是内部机密消息，刘暮之前自然不知道，她疯狂摇头，“大哥，你扛住啊，我会想办法救你，我现在就想办法！”
事实却是，找到人的时候，她就将黑桃A之前初步配置出的抑制药物给几人注射了，但这种药剂根本无法跟超量的红雾对抗。
“不用了，起初叫你一声小妹原来是想能罩着你，现在却要，求，求你。我，咳咳，”谭子砚口鼻开始冒出血沫，喉结上下滚动将鲜血硬生生吞下，想要多说两句，
“你自己也注意，刘暮，海城虽然有首长，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和谐。要是，要是他们排挤你们，你就回废品站，带你嫂子一起，你那些藏在地下的设施，后面的灾难还多，我，还以为可以继续保护你们。。。”
“不！谭子砚，你坚持住！我有办法救你，大哥，嫂子还在家等你呢，你们不是准备要孩子吗？你坚持住！”
刘暮一把托住谭子砚的脖颈，防止那种诡异的力量折断他的脖子，脑海里疯狂问黑桃A还有没有办法救人。
黑雨苦涩，谭子砚断断续续的呼吸同样艰涩。
【红雾剂量超出太多了，已经开始溶解他的组织，宿主，我唯一能做的是用巨日碎片吸走部分红雾让他多撑一会儿，但作用不大。】
刘暮手掌翻转，一颗不过指尖大小的黑色碎石出现在掌心，【怎么做？】
问过后，她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血管里溢出，进入碎片。
越来越难受的谭子砚脸上青筋暴涨，仿佛有黑色的虫子从皮肤下冒出来。
【用石头割破血管，那是红雾感应到了碎片，想要出来。】
刘暮照黑桃A说的做，皮肤破开的同时，鲜血也冲了出来，洒到她脸上。
这一点痛楚已经无法让谭子砚感觉到，他还在不断说话，断断续续告诉刘暮一些高层隐藏的秘密，除了真心想要帮助刘暮外，更多是希望后者能照顾卓晴。
妻卓晴是个厉害的军医，也懂人情世故，可现在是末世，没有武力的情况下，她又能平安活几年呢？
何况，卓家并不是简单，谭子砚当年跟卓晴相恋，也是拼命挣了军功升为中校才勉强获得对方家族同意。可即便这样，这些年卓家也没将小两口放在眼里，始终没他们接触家族中心圈里。
还好卓晴也是个纯粹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权利欲望，两人才离开了家族幸福生活了这么多年。
“别说了，别说了，你不会死，你不能死，大哥，我答应过嫂子会带你回去！”
爆炸后离开山谷，刘暮就是不敢面对谭子砚可能死了的结果，回来发现人还在，她哪里能放手。
她没哭，但红了眼眶。
身在末世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次入死的队友下次就能背后捅刀，像谭子砚这样的，估计这辈子也遇不到几个。
巨日碎片贴在割开的伤口，缓慢地吸收着谭子砚血液中的红雾。
但随着血流越来越多，谭子砚的情况却并没有好转。
刘暮已经感觉到手掌下的骨头在一点点变软，肌肉更是像浓稠的液体一样流动起来。
“别，大哥，别死，算我求你。连你都没了，我哪里还有脸回去？”
“天蝰蛇，新世界计划，咳咳，刘暮，强大起来，躲不掉，那些人不只针对外星人……”
“小心江家，拿，拿上我们的军牌。走不了的话，就加入特队，加入了他们不敢动你……你们……帮我保护好她……”
“老婆，抱歉，这次我真的回不去了。”
刘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壮实的人在手里变成一滩液体，那一双浓黑的眼睛在融化之前充满担忧和不甘。
最后渗入泥泞的土地，什么都抓不住。
“大哥，”刘暮双手不断抓起粘稠的泥土，除了衣服和随身物品外，什么都没有了，“大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