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章哲立这几天心事沉沉、无精打采。荷园小区的三个标段的试桩已经开始，林致远和陈英俊每天在工地现场忙前忙后，只把他一人晾在一旁无所事事。林致远压根不正眼瞧他，有事就叫上陆自明。市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站负责办证的小李--李宁燕是个大龄剩女，性格孤僻，很难打交道。本来章哲立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审批科的科长都吃了饭，态度很明显，应该可以马上办了。可是他连续去了几趟，小李都是坚持原则、态度生硬，非要见到全套图纸才给发证。他想请小李出来私下吃饭，约了几次，都是油盐不进，自讨没趣地碰了一鼻子灰。他也去总师室找过张新宇主任，可设计院那边的图纸这几天还是出不齐。这事就僵在这里，难以推进。等到试桩打完，如果还拿不到施工许可证，就属于违法施工，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一则荷园小区是中心城区的重点项目，领导和老百姓关注度高，众目睽睽，一旦有人举报立马酿成大事件；一则这个项目还要创建国家级奖项，从原始的工程资料开始都要符合基本建设程序，如果开工在前，办证在后，从资料反映上看就属于违法施工，将面临一票否决的风险。无论哪种情形，后果都不是章哲立可以承担得了的。陈英俊因为施科长的批评，虽然失了面子，但其实正好把锅甩给了章哲立。白天在现场办，章哲立想让陈英俊带他上工地熟悉熟悉工程情况，但陈英俊跟他说：“你这段时间工地少跑跑，主要盯牢办施工许可证的事，这是领导们心中的头等大事，办好了可是大功一件，哈哈哈！”章哲立尴尬地陪笑，看着陈英俊不怀好意的笑脸，心里真想扇他一巴掌。
章哲立一个人闲坐在现场办里，越想越懊恼：现在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怎么就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不成背锅侠了？当时真应该跟林工去引水准点，自己一个新人么不会有什么关系？正好在现场学技术。这个锅本来是陆自明的，自己傻乎乎的赶上去背了，技术上还当场露了怯，真是不划算！本来以为抢了一个场面上风光露脸的活，这下好了，把腚给露出来了！他一边暗暗叫苦，一边头脑里飞快地想辙。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加玩伴，现任市国土局胡志刚副局长的公子胡拥军。他翻开通讯录，拨通了胡拥军的办公电话。“你好，请问胡拥军在吗？”
“我就是，你哪位？”
“老虎，我是狐狸呀！”
“哲立呀，你小子，好久不见了！”胡拥军当年是校园小霸王，外号“老虎”。章哲立影子似的跟着他混，同学送他绰号“狐狸”，取狐假虎威之意也。后来高中毕业，章哲立考取了江南建设职业技术学院3+2的专升本。胡拥军没考上学，父亲想让他去部队当两年兵，他嫌苦不肯去，只得托关系通过成人高考让他上了本地的广播电视大学。两年时间函授了一个土地规划专业的大专证书，然后顺理成章直接调进了乡镇国土所上班。同样五年时间，胡拥军已经有三年工龄，而且是乡镇国土所办公室副主任了。
两人相互交流了近况，章哲立艳羡道：“啧啧啧，老虎，还是你厉害，都已经混成领导了！”
胡拥军：“狗屁领导，一个副股级的小干部，不起级的。你也不错啊，混到本科文凭，还进了市房产集团，大平台、金饭碗，前途不可限量啊！”
章哲立：“见笑见笑，跟你比不值一提！哎，刚入职就碰到个烦心事！”
“啥事呀？”
于是章哲立把问题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跟胡拥军讲了一遍。
“嗨！这算啥事。你小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忘了咱们班上的班花啦？”胡拥军说道。
章哲立：“班花？叶苹苹？”
胡拥军：“对呀！”
章哲立：“她能帮上什么忙？”
胡拥军：“你不知道吗？叶苹苹就在市里那个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站上班呀，好像是在行政上的，三个月前我碰到过一次。她老爸叶政华现在是市建委副主任兼规划处主任，大权在握呢！”
“太好了！”章哲立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
胡拥军：“你小子准备牺牲牺牲色相吧，哈哈哈！”
章哲立：“嗨，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呀，配你老虎还差不多！”
胡拥军：“我这边有点事了，咱们空了再聊。”
章哲立：“好的好的。空了一起聚聚，现在咱们也阔了，不再是穷学生了，哈哈！”
胡拥军：“没问题。再联系！”
放下电话，章哲立不胜感慨，这些个同学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别看当年读书不咋滴，一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难怪别人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老爸。”还真是这么回事！胡拥军、叶苹苹之流当年在学校里算个啥呀？妥妥的学渣一枚！还不照样混到人前头去了？哎，都怪自己没投好胎呀！自己当年的学习成绩跟他们比起来可还是强太多了。不管怎样，事情有了转机，章哲立喜上心头，情绪又高涨起来。
陆自明这段时间心情挺不错：弟弟的第一志愿填报了南京一所普通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按照分数肯定能够录取。计算机是未来的大方向，将成为一切科学技术的基础工具，有着无限广阔的前景，也是现在最热门的专业。以弟弟的分数，也可以尝试许多重点院校的冷门专业，但他以自己的阅历，果断为弟弟做了决策。高校的选择，无非是选城市、选学校、选专业，除非你分数足够高，一剑封喉，否则就要有所取舍。弟弟的志愿算是选择了好城市、好专业，能这样已然很好。南京城市好，离自己也不算远，就是消费可能会高一点。不怕，自己还是负担得起。未来弟弟可以来深州，或者在附近城市就业，以后兄弟俩也好有个照应。这件大事落地，对家庭来说，是件大喜事。姐姐来电话说，这段时间父母亲在村里、在镇上又成为焦点人物了。他考上大学那会儿，平凡的父母第一次成为别人眼中艳羡、交口称赞的“小镇名人”，之前父母亲的名字都几乎从未被人提起过。而这一次弟弟考过重点线，在那个小镇、小村落里引起了更大的轰动。超越父辈是为人子的天然使命，这是足勘自豪的。
荷园小区的试桩开打了，这两天工地上的事情很多，要根据地质勘察报告旁站监测桩机的打桩情况，按照图纸验收钢筋笼的绑扎情况，现场搅拌混凝土的配比情况，观察浇灌混凝土的塌落度情况，给混凝土抽样做送检试块，记录施工日志等等。他把每件小事当做大事来做，认真仔细、兢兢业业，不懂就问、进步很快。林致远很信任他，也愿意把事情交给他去办。虽然每天很忙碌，但陆自明感到充实，也为每日的点滴成长而喜悦。
早上工程科开完例会，陆自明正准备往现场办赶，章哲立喊他：“陆哥，电话！”陆自明有点纳闷，谁会找我呢？他接过电话，说道：“你好！我是陆自明。”
“小陆老师啊，我是孙阿姨！”原来是孙阿姨打来的电话，这个电话号码他没有印象写给过孙阿姨，估计她是从中介公司那里要来的。
“孙阿姨，您和兰芳回来啦？”
“是的是的，昨天晚上从乡下回来的。我打电话来是要跟你说，今天晚上下班你直接到家里来吃晚饭哈。”
“啊？不用了啊，孙阿姨，我还是老时间到就好了。”
“要的要的，正好和你商量一下兰芳补课的事。我都准备好了，一定要来啊！”
“孙阿姨...”不等陆自明说完，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电话已经挂掉了。孙阿姨家没有装电话，肯定是用附近公用电话打来的，年纪大的打电话怕费钱，三句并作两句说，挂电话速度比逃跑的兔子还快。这下没辙了，孙阿姨当他答应了。陆自明并不想参加这种晚饭。一来他从小就缺乏社交的勇气，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的机会，因此参加这种晚饭心理感到某种压力；二来他对兰芳的爸爸“光膀子”没啥好感，说来奇怪，来深州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而且留下了粗鲁无礼的深刻印象。后来补课时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光膀子”，孙阿姨说他开车随性子，有时要开到晚上12点回家，有时下午六点就回家休息了。陆自明隐隐感觉“光膀子”也认出他来了，似乎有意避开他。
晚上的饭到底要不要去参加呢？实际上没费什么工夫他已下决心去参加了。其实他对孙阿姨一家人除了“光膀子”外，都颇有好感。孙阿姨这段时间虽说严格按照当时的条件给他补课费，但总隔三差五的给他带点馄饨、熟菜、水果之类好吃的，让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了家庭般的温暖。王兰芳的数学渐渐开窍，孺子可教，也给他很大欣慰。王梅芳在纺织厂上班，实行的是倒班制，这个把月时间都是上小夜班，每天晚上12点才下班，除了看见墙上的照片，一直未曾谋面。从孙阿姨平时唠叨的话语中可以知道王梅芳是个漂亮聪慧勤快的姑娘。如果不去，很对不起孙阿姨的热情。还有个重要原因是，这段时间他正在重温卡耐基丛书《人性的优点》和《人性的弱点》，这套书是大学时期学长丁亭山推荐给他的，深感获益匪浅。特别是对他这样一个农村平民子弟来说，给了他很大的理论指导和实践勇气。他正学着用更积极的心态来对待人生，也用更积极的心态来把握机会。正如书中所说，在一个人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会遇到多少机会呀，可是真正有能力去把握住的是少数。因此不能轻视每一个机会，对于幸运女神的每一次垂青都要全力以赴去把握。惟其不擅长社交，才更要加强和扩大社交！补齐自身的短板，才能让自己日臻完美。这不正是一次很好的社交锻炼吗？不仅应该去，而且应该认真地去准备、去对待，力求使自己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他做出了决定，也就不再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