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道长的青年衣着宽松,神态潇洒,头上并未挽着道髻,只是简单地编扎了下。
“这位道长一看就知道是得道高人,岂会吃你那几个破蛋。”
未等青年答话,王大贵便抢先开口,稍稍用鄙视的目光一扫炉子上的那一锅冒着白气的茶叶蛋,几步之下来到青年身前,像模像样地一礼,用带点地方口腔的官话道:
“鄙人王大贵,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李大娘在一旁有些不乐意了,每次这王大贵一来,见到生人就打断她的买卖,几句损话一说,谁还肯买,生意要少上不少,小声埋怨道:“没文化,还装斯文,我呸!”
王大贵脸上有些抽搐,清咳了两嗓子稍作掩饰。
“贫道阿去。”
青年道长微微一笑回道,说完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走到李大娘的摊前问道:
“大娘,可否讨口水喝?”
“咦,阿去道长,她家的水有股鸡蛋腥味,道长跟我来,亭子里有现烧的上好茶水,甘甜解渴。”
王大贵见此,连忙一个箭步上前,鄙视地“咦”了一声,示意阿去跟他入亭。
“那就多谢王兄好意了。”阿去道谢一声,跟着王大贵往亭内走去,李大娘则有在摊前小声嘀咕着王大贵的不是。
亭子很大,里面除了王大贵的家眷家丁外,还有不少歇息之人,三三两两扯着闲话。
“鄙人观阿去道长不似附近之人,不知阿去道长从何而来,将去何处?”王大贵吩咐下人为阿去奉上茶水和点心后,微微摇动略显肥胖的脑袋轻吟问道。
“贫道来自过去,去往未来。”阿去洒然一笑道。
王大贵闻言微微一愣,略一思索,再次摇头道:
“道长果然道行高深,字字珠玑,句句精辟,鄙人受教了,但不知道长可否注意到此亭的一些特殊之处?”
而此时,听闻了王大贵一席话之后的亭内之人,有不少笑出声来,这些人都是镇上的百姓,对王大贵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之前一直在憋着,听到阿去的话语后还略感奇怪,不过等王大贵的经典话语一出场后,就再也憋不住了。
李大娘本来也在等待此刻,想嘲笑回报一下王大贵,不过看到有潜在生意上门,自然是生意重要。
“小兄弟,可要买几颗茶叶蛋裹裹腹,热乎着呢。”李大娘热情地朝着走来的一位白衣青年招呼着。
王大贵见此,连忙起身,让阿去稍等,迅赶到李大娘的摊前,坏了李大娘的生意。
牛凡本就没打算买鸡蛋,不过他之前碰巧听到了阿去的话语,有些好奇,自然跟着王大贵进了亭子。
“鄙人观小兄弟不似附近之人,不知小兄弟从何而来,将去何处?”王大贵琢磨了好几年,说了无数次的话语再次响起。
牛凡微微一笑回道:“小子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
王大贵闻言有些古怪,暗道今天碰到的都是怪人,都不按套路出牌,让他使用了无数年的台词无处可使。
本来王大贵的台词是问下地名,然后再引经据典一番,最后再巧妙地引到碑石和亭子上去,直接像之前问阿去那般会显得太唐突了。
不过为了让人知晓,并且夸赞他一番,他也顾不得会不会太直白了。
“道友,你的心动了。”还未等王大贵有所动作,阿去喝了一口茶后朝牛凡笑道。
牛凡闻言一怔,他本就对阿去之前的话语感兴趣,但他看不出阿去有任何的修为波动,这只有两个解释,要么阿去是随便搭话,要么修为高出牛凡很多,如同它一般隐藏了修为。
“敢问道兄,何为心动?”牛凡面上不表露丝毫,冲阿去一礼道,王大贵刚要问出的话语被憋了回去,而亭内其他人则有些愣神,眼前二人互称道友、道兄,就算再傻也知道他们二人是同道之人,不过他们却有些疑惑阿去是怎么断定牛凡是同道中人的,牛凡的打扮并不像道士,反而像名书生。
“心欲动而神不止,身欲行而识不分,魂欲出而魄不蜕,此为心动。”阿去朗声回道。
牛凡心中一惊,有关心动的描述他在一些典籍上看到过,处在这个阶段的修士拥有更加澎湃的情感,更加火热的心灵,正因为心灵产生悸动,对真意的理解也就更加迷茫。
“请问道兄,何为真?”牛凡再次一礼道。
阿去闻言并未急着回答,起身走到王大贵所立的碑石前,这让王大贵内心狠狠地激动了一把。
“道友请看,这上面所刻的是名还是字?”
牛凡一怔,思索片刻回道:“即是名,又是字。”
“道友再看,这是石还是碑?”
牛凡闻言沉默了。
阿去见此,爽朗大笑道:“贫道看此物像极了哪家的墓碑,而这字倒像主人的墓志,只是少了主人的生平和至亲之人的留名罢了。”
阿去说完又围绕着石碑转了一圈,口中轻“嗯”一声道:“还真是像极,如果这真的是墓碑,那所刻姓名之人生平还真的够凄惨的。”
王大贵脸上早已变成猪肝色,甚至快要滴出紫血来了,口中暴怒大喝一声,更是向两名家丁一招手。
“哪里来的疯道士,给我赶出去。”
“道友,贫道去也。”阿去向牛凡招呼一声,不等王大贵冲来,已经顺着亭子侧面出口上了大路,绝尘而去。
“多谢道兄指点。”牛凡向阿去一礼,随后再次盯向石碑,亭内其他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但这一切都不影响牛凡的感悟。
“这既是字,又是名,而当我说它是字时,它就是字,说它是名时,它就是名。”牛凡内心喃喃。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些凹槽,一抹朱砂。”
“这石碑也是如此,无数年后它就是一捧砂土,那它在我眼中就是一捧砂土,我若认为它是一块石头,它就是一块石头。”
牛凡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已至深夜,亭中空无一人。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又看向大地。
“这天可以是被,这地又可为床。”
“那化龙河也是如此,金色真龙给的回答并没有错,若它认为自己是真龙,它就是真龙,此信念唯本心而已,本心不动,方可悟出真意,而周度的一语,却动摇了它的本心,毁了它的真龙意。”
牛凡终于有了一丝明悟,他因心神比别人强大,过早地进入了心动,而有此明悟后,他的本心不动,心动的种种诱惑只会成为他心境成长的磨砺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