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原本还能保持体面的徐牧听着对面这两个小辈的讲述,终于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
“您也这样觉得对吧,还是大地方机会更多一点,我们云阙也不比那梁城来的差,先生到了我们这里来,我们一定倾尽全力为他张罗生意。
家父和伯伯已经商量好了,只要菖蒲先生点头,那么就在最好的地段给他建医馆,整个仙游州的医馆全都给他上供,好药材绝对不缺。
到时候再请仙游州的郡守给店铺剪裁,我们两家武者方面的资源先生也可以尽数取用,我们一定全力牵线搭桥。
就是家里面有些愚钝的后辈,还是需要劳烦先生费点心力提携一番。
到时候我们三家优势互补,强强联合,我们两家提供银两和人脉,先生提供医术,未尝不可问鼎整个北方的医界。”
徐牧张了张嘴,他感觉自己现在不应该说话了,那颗原以为早已被埋入土壤之中的心再次跳动了起来。
“此话当真?”
徐牧小心的询问道。
“当然,还是希望老先生为我们多说道说道,这事情若是办妥了,对您老也是面子上有光不是吗。
三方受益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兮家的次子继续循循善诱道。
徐牧显然已经有所意动,只是显然不是如兮家次子所想的那样意动于劝说菖蒲去他们云阙落脚。
徐牧暗自盘算着,既然这两人夸下了如此海口,愿意开出如此丰厚的代价仅仅只是为了让菖蒲去云阙。
那么没道理对方口中盘踞在梁城的木家会拒绝菖蒲前往梁城。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愿望是否可以实现?
“我会和他谈谈的。”
徐牧将两名客人送走,随后独自坐在了院中的小凳之上。
他在梁城娶的那小妾缓步走来,手中端着一盘云糕和壶新泡的茶水。
两人之间并无多少感情,徐牧明白,他当初娶对方只是为了获得一个梁城医师圈内人的身份,哪怕是一个低了一辈的女婿身份。
对方大概也清楚,她只是被家族当做了那用来拴住冤大头的马嚼子。
只是这么多年过来了,也生了一个儿子,两人就当真像是夫妻一样,或者说扮演着夫妻走到了现在。
“客人已经走了,有些破费了。”
徐牧坐在石凳上,这座小院是他为数不多的财产了,到头来一场劳碌一场空。
他现在维持生机的法子居然是依靠着百草堂的药钱分成,只是百草堂现在本就没有什么营收,菖蒲掌握百草堂的生意之后,那诊费当真就是给不给随心意了。
到也有大笔的诊费,但是那是给菖蒲个人的诊费。
徐牧每当这个时候也只能对着那送来账本上的天文数字咽咽口水。
只可惜他自己当初定下来的分成规矩里面,对坐诊大夫个人获得的诊费,有一个用来维护大夫权益的条目。
那就是虽然公账会对大夫个人获得的诊费有一个分成,但是这个分成是有上限的。
也就是说若是坐诊大夫个人获得的诊费超过了一个限度,那么他就只用分给店里面的公账一个固定的数额就行。
当初立下这个规矩是徐牧为了保证自身的权益。
盖应当时百草堂的股份里面还有蔡家和李家的份,他不想要自己得到的天价诊费被这两家轻而易举的分走。
只是现在蔡家和李家的股份已经被作为贺礼和人情,由这两家的家主亲自登门还给了菖蒲。
而他这个已经快被遗忘的老头,居然成为了目前除开菖蒲之外唯一掌握百草堂股份的人。
徐牧每当看着这个当初用来维护自己利益的剑刃反向对准了自己,就感觉到一阵的唏嘘。
百草堂现在就是生意越做越红火,账上的银子却越来越少,有几个月账上甚至是负数,盖因菖蒲那乐善好施的性子。
徐牧只庆幸他那散财童子一般的徒弟心里面还算有点数,没有来找他要钱补上亏空的账目。
只是这分成断断续续,饥一顿饱一顿的,让大手大脚惯了的徐牧着实有些吃不消。
前些年他最为困苦的时候几乎要负担不起幼子私塾的学费,那个时候还是菖蒲给他加了每月一笔的百草堂租金,才让他熬了过来。
只是那次之后徐牧就知道,自己和菖蒲的师徒情谊估计是快断了,现在他已经从隐退的师傅变成了包租公,下一步大概就是来收购那院子了。
自那以后百草堂的账目也就不再给他送了,只有比市场价莫约溢价两成的租金每月按付。
徐牧的续弦将桌上空了的盘子收回,随后将装满云糕的盘子和温热的茶壶放在了桌上。
“我看夫君愿意喝,就多泡了一点。”
徐牧将手腕上的那串念珠摘下,捏在手中盘弄起来。
“我要去吗?”
“他毕竟是夫君您的弟子,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看他也是个懂事理的人,夫君开口,想来他一定会答应的。”
女子和徐牧同床共枕多年,自然清楚对方的执念,只是未曾到访百草堂的她却并不知晓那店内的种种。
“是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若是黄柏开这个口,他怕是会答应的,只是我并未传道于他啊。”
徐牧站起身,随后又再次坐了下来。
“这些年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
“兴许只是太忙了些。”
女子继续开导道。
“温老头那里他倒是去的勤,外面的村子也是一圈一圈的转。
他只是从来不把我当成他的师傅罢了,我又怎么去求他。
徒增笑料罢了,徒增笑料罢了。”
徐牧仰起头,两行浊泪自不知道何时交织在面颊上的沟壑间划过,最终只算是浸润了那张满是皱纹的面颊。
“我这一生当真可笑,少时被那执念所困,然后就这般痴痴的绕着执念兜兜转转,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笑料。
这一辈子啊,我那可望而不可即之物,他人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唾手可得,哈哈……哈哈……哈哈……”
徐牧满头的银丝散开,那条墨色的发带随着萧瑟的风儿飞向了天空。
“苦也,怪哉,天命也……天命也,去也,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