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把江雨夕的房屋四处检查了一番,这才出来给她汇报。
“小姐,帮您检查过了,就那一条蛇,您不用担心。”
江雨夕冷眼看他,“你们这些下人整日来来往往的,却连条蛇爬进府里都没发现,眼睛长哪儿去了?”
“小姐您息怒,这蛇不大,颜色瞧着也不太显眼,有可能是夜里爬进咱们府里的,所以……”
“所以你们就没错了?”江雨夕呵斥道,“你们这些惫懒的奴才,光会吃饭不会干事,竟然能让一条蛇爬到主子的房间里,我定要告诉母亲,叫她狠狠责罚你们!”
仆人们当即惶恐地跪了一地。
国公夫人闻讯赶来,正好看见江雨夕训斥下人的这一幕。
“好了夕儿,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无毒小蛇,不值得你发这么大火。”
苗氏拍了拍江雨夕的肩膀,而后朝仆人们吩咐道:“你们在这府里到处看看,尤其是那些树丛花圃,好好检查一番,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有了。”
她刚听到江雨夕屋里进蛇的时候,是有些警惕的。可当她得知,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无毒蛇,便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若真有人要害雨汐,放普通的蛇有何用,即便被咬了也出不了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府里四处都检查一番更好。
“夕儿,来吃点东西吧,你这样折腾自己是何苦呢。”
苗氏望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扶着她进了屋子,等贴身侍女搁下了饭菜之后,便叫她们退到门外去。
“为娘知道,你不愿意输给江如敏,但你别急着和你父亲对抗,我问你,若江如敏做不了思贤堂的女傅,你是不是就能舒坦了?”
江雨夕怔住,“母亲的意思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要是出个什么意外,这女傅的位置腾出来了,别人就能上去,选贤大会上除了她和刘小姐,还有两家贵女表现优异,她们有资格去替补,到时候咱们江家与她们交好,等将来学生多了,助教的位置也得添,她们若是愿意推荐你,你肯定能去。”
“当真吗?”江雨夕心下一喜,可随即又有些发愁,“那瑞和堂有赵家的护卫,咱们能有机会下手吗?”
“除非她不出门了,否则咱们一定有机会。不管怎么说,你这样绝食是无用的,苦的是你自己。你看看你这两日,无精打采的,也不收拾自己,瞧着都觉得磕碜,吃完之后好好梳洗一番,振作点儿。”
苗氏好说歹说,江雨夕总算听了进去,郁闷了两日的心情也有所缓解,便端起桌上的饭菜开始吃。
可这天夜里,江雨夕依旧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揪着她的头皮,揪得她头皮疼痛发麻,脑袋都有些嗡嗡作响。
待到早晨,她无端气喘,身子发虚,醒来时惊了一头的冷汗。
她缓缓从榻上坐起,本能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却骤然发觉——
额头上空很是光滑。
本该长满头发的地方,她却只摸到了头皮。
脑门依旧麻麻的,她是还没睡醒吗?
她下意识又躺了回去,侧过头时,却发现枕头边上有大片凌乱的发丝,铺在藕粉色的被褥上,十分显眼。
屋外,国公府下人们正在走动,有人修剪花圃,有人打扫落叶。
众人忽听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彻上空。
“啊——”
这声音又尖锐又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了鬼。
众人不禁齐齐看向江雨夕的屋子。
总不能是二小姐的屋里又进蛇了吧?
……
这天中午,国公府的下人们在附近的街道上张贴悬赏告示,寻找能够治疗脱发症的名医。
有人问起病人具体是怎样的病症。
“大约就是昨天还好好的,结果睡了一觉之后,不知怎的,就掉了许多头发……”
“你说的这许多,指的大概是多少?”
“大概……掉了一半多,剩下的头发不足三成。”
“睡了一觉起来突然掉的?”
“是。”
“……”
众大夫只觉得闻所未闻。
有人一开始冲着高额的赏金想去试试,听到这样的症状描述便转身走了。
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没点把握还是不去了,省得白跑一趟还得罪人。
见过慢慢掉头发的,却没见过睡一觉就能脱发如此厉害的……
……
“夫人,小姐的症状实在是太奇怪了,大夫们都说从来没听过,但好在有五位大夫声称自己见过诸多疑难杂症,想来试试。”
“那便让他们过来,一起帮小姐看看!”苗氏的语气里满是焦急。
她身后,江雨夕戴着一顶狐皮帽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瞅着大夫们都进来了,苗氏转头看江雨夕。
府里的大夫说治不了这病,她也是没办法了,才去寻府外的大夫。
江雨夕抬手摘下了狐皮帽子,她将头顶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瞬,众大夫瞠目结舌。
只见她头顶的毛发稀疏而分散,从额前到正中央那块位置,光滑的头皮清晰可见,且她头皮泛红,像是抓痕,显然是被她自己给挠的。
她所剩下的那点儿头发,连梳都梳不起来,倒不如全剃了看着更顺眼。
挂着几撮在头顶上,倒显得滑稽狼狈。
江雨夕当然是不愿意剃光的。
大夫们仔细看过了她的头皮,聚在一起议论片刻之后,决定先缓解她头皮上的炎症。
良久后。
“小姐头顶的炎症有些不妙,我们的药只能缓解,但不能根除,若再不医好,以后只怕长不出头发了。”
“这样的症状实在闻所未闻,夫人,我们已尽力了。”
“夫人不如带小姐去瑞和堂看看吧?江小姐的医术顶好,她或许能有办法。”
听到‘瑞和堂’三个字,江雨夕的脸色当即铁青。
要她去求江如敏?笑话!
苗氏的脸色也颇为难看。
许是看出了母女二人的为难,有位大夫轻咳了一声,“夫人,江小姐性子温良,是出了名的和善,不管您二位从前与她有什么恩怨,您带着小姐去她门前苦苦哀求,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江小姐应当是会帮的。”
苗氏思索片刻,转头朝江雨夕道:“夕儿,戴上帽子,咱们去医馆外求她,我亲自去与她说好话,当初是你父亲与她闹翻,咱们这才不敢和她来往,如今咱们有困难,好好求她,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
否则还怎么在街坊邻居眼中当好人呢。
都说江如敏人好,她若对她们的哀求无动于衷,可不就成了冷血之人。
面子固然重要,但,雨夕的前途更加要紧,忍一时之气也没什么不行。
……
“小姐,晋国公夫人与二小姐在医馆外求见,您……见不见?”
瑞和堂后院,江如敏正在整理库房内的药草,听到这一消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熟人登门,当然要见了,先给她们上茶吧。”
说完,她离开了库房,来到了后院的一间空客房内。
这间客房的对面,正是司连婳休息的屋子。
江如敏打开了放在茶几上的小香炉,投了一块香料进去。
不多时,袅袅烟雾从香炉顶上溢出。
前院,迎春已经给江雨夕母女上了茶。
“迎春,如敏在后院忙些什么?我们有要紧事找她,你且再去和她说说。”苗氏心下烦躁,面上依旧秉持着温和。
“小姐方才在与西凌国公主说话,夫人且等一等吧。”
苗氏闻言,只能应道:“那自然还是公主的事要紧。”
来之前她就已经料到了可能会被江如敏晾着,她也猜测过,江如敏或许会说自己治不了。
若换做从前的江如敏,可能连她们的面都不会见,但江如敏现在的身份已不仅仅是个名医,她身上还有个六品官衔,那么名誉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若能治好雨夕且愿意治的话,无疑是又添了一笔好名声,人人都会说她不计较与生父之间的矛盾,爱护妹妹,品格高尚。可若她治不了,或是不愿治……
苗氏心下冷笑——那么今日后,她会让街头巷尾传遍江如敏冷心刻薄之名,让人人都知道,江如敏与生父赌气,连带着怨恨江家其他人,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毫不怜悯。
雨夕不好过,江如敏也别想名声好听。
又是好一会儿的时间过去,迎春再次从后院走了出来,“小姐这会儿得空了,请您二位随我来。”
苗氏和江雨夕随她去了后院的客房。
来到屋里,就见江如敏坐在桌旁,药箱就放在她的左手边。
苗氏拉着江雨夕上前,“如敏,我们今日过来是有事相求,你从前说过的,医者仁心,若我们得了病,你也愿意替我们看的吧?”
江如敏神色平静,“你们有什么病症?说说吧。”
“是雨夕,她这病来得古怪,请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你若能治好,尽管跟我们提要求!”
苗氏说着,便要去摘江雨夕头顶的帽子。
可江雨夕却后退一步,抓紧了自己的帽子。
“夕儿,把帽子拿下来,如敏是大夫,肯定不会笑话你一个病人。”
江雨夕咬了咬唇,走到了江如敏身前,“姐姐,从前的事都怪我,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为了王爷针对你,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是个逆贼!如今他倒了,我也没少被人笑话,算是吃了教训了,我保证,今后绝不再惹你生气!”
江如敏有些错愕。
“你不信么?我可以发誓!其实如果没有王爷,我们不会争锋相对,你我之间的矛盾都该怨他!若非他三心二意,我们又岂会相看两厌?如今没了他,咱们也不用争了。”
江雨夕说着便哭了出来,抱头蹲下了身,“姐姐你能帮帮我吗?就当可怜可怜我。”
江如敏垂眸望着她,叹息了一声,“你起来,我不笑你,先把你的帽子摘了给我看看。”
江雨夕闻言,抬眸望着她,眼中仿佛一下有了神采。
江如敏伸手摘掉了她的帽子。
看清江雨夕头顶的那一刻,她的唇角几不可见地耸动了一下。
“你的头皮发炎有些厉害,先坐下。”
江如敏说着便打开了药箱,取了一瓶药,将药膏涂抹在江雨夕的头皮处。
苗氏一直警惕地在旁观察。
她寻思着,江如敏定是不敢让雨夕伤口恶化,砸了瑞和堂的金字招牌。
她或许是真的打算医治雨夕,来博得更好的名声,让人人都赞颂她。
时间缓缓过去,江雨夕竟觉得头顶上没那么难受了。
可还不等她欣喜,便听见身后响起江如敏清凉的声音。
“雨夕,你的怪病我大概是医不好了。”
江如敏这话是实话。
药王谷的毒,目前只有南燕能解,她管南燕要毒的时候可没顺便拿解药。
“你方才不是说自己对不起我吗?或许这也是你的报应之一。听说你宁可出家做姑子,都不愿嫁吴家公子,那正好,你这光秃秃的头顶上挂着几撮毛实在滑稽,倒不如直接剃光了出家,也算遂了你的心愿是不是?”
江雨夕和苗氏齐齐变了脸色。
江雨夕几乎是立刻起身,转头怒视江如敏,“你耍我?!”
和吴家议亲这事儿国公府的人知道,但宁可出家做姑子这话,是她在自己的院子说的,她可没对外嚷嚷。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江雨夕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她的丫鬟里真有江如敏的人,那她的头发……
她当即瞳孔圆睁,“是你害我!是你!”
“就算是,你也没有证据啊。”江如敏神色从容,“你从前是怎么害我的,你还记得吗?如今不过是自食恶果,其实我早就该惩罚你,只是我忙着步步高升,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你这毒妇!”苗氏气得发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都溃散,上前欲打江如敏。
江如敏早有防备,推出右手指环上的银针,迎接苗氏挥来的手。
苗氏的手掌被针划开,吃痛地捂住了手。
“母亲!”江雨夕气急败坏,顺手便抄起桌上的一把算盘,冲向江如敏。
江如敏已开了房门跑出去。
江雨夕追着她,愤怒狂躁到了极点,脚下一刻不停。
江如敏奔向正前方紧闭的客房,推开门道——
“公主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