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宝离开了乾清宫传旨去了,殿内陷入一片沉寂,朱允熥看着龙书案上的奏疏,若有所思地轻声呢喃道:“高铝矾土粉碎、筛分、煅烧成熟料……辅以炼丹司那边弄出来的木质素磺酸钠粘合剂……压砖混炼、干燥……”
这自然正是耐火砖的制作方法了,朱允熥在心里约莫过了一遍,工部尚书秦逵素来是个稳妥的人,交给他来办这事儿就算差不多了。
至于其中一些细节方面。
譬如熟料的颗粒度、混料的比例,也完全可以交给秦逵来进行实验,用手上的材料找到一个最佳配比。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人,本来就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只要能给一个大致方向,而朱允熥可以肯定自己的方向一定是对的,剩下的问题轮不到朱允熥来操心,这就和炼丹司那群人根据他几句话弄出了肥皂是一个道理。
正当朱允熥深思的时候。
朱漆大门的方向响起了一个敲门声:“启禀陛下,看守炼丹司的千户大人差人来报,说是炼丹司有成果进献。陛下是否要一观?”
听到外面的声音,朱允熥收回自己的思绪,挑了挑眉轻声呢喃道:“成果?”
而后面上便露出一抹笑意,道:“送进来。”
现在都已经到下午时候了,他是上午去炼丹司的,算时间,就算木质磺酸钠的中间缓解和最终成果,都需要一定的时间烘干,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炼丹司着急送过来的成果,八成就是了。
随着朱允熥话音落下,乾清宫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手里端着一个朱漆木质托盘,低着头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托盘上方是一个带盖儿的瓷质小盅。
当木质托盘被摆在朱允熥面前,朱允熥立刻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棕褐色的细腻粉末,无特殊气味。
不同的化合物都有其独特的外观状态、物理性质,这东西的颜色、状态显然都是正确的,炼丹司那群人现在就差把他当神供着了,在配方和处理上肯定会严格按照他的步骤来,如此下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朱允熥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赞道:“果然不愧是朕精心挑选的炼丹师啊。”
也不枉他之前花大功夫开这个化学培训班了,现代化工的源头——这木质磺酸钠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当然,这东西看似不起眼,作用却大。
眼下能用作粘合剂,后面用作水泥、混凝土的减水剂作用更大,既然现在成品已经出来了……
朱允熥随手将盖子盖上,道:“传话回去,让他们接着给朕继续炼丹。”当然加班加点,多多益善了!
“是,陛下,奴婢这就去。”
小太监自然是一点看不明白这是啥、陛下咋看到些粉末就高兴了,但天子身侧,自然是谁都不敢随意探究、随意揣测,当即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朱允熥这边则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双眼微眯道:“现在算是万事俱备了,就等秦逵这一把东风。”
过不多时。
马三宝便把秦逵也带了过来。
“微臣秦逵,参见陛下。”秦逵神情诚恳地对朱允熥躬身一礼,不急不缓地道,看向朱允熥的目光之中,却带着无比的敬畏和感激之意。
不为别的,之前的廉价布料,他工部是最后的一个生产环节,整个大明百姓哄闹着普通同庆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固然是面前这位陛下、是陛下一手组建的工业司,但他秦逵何尝又不能拥有姓名?
于一个文臣而言,这样的名声,太贵重了!
而且他从头到尾就身处其中,对于面前这位少帝的诸多筹谋、操作……是亲自见证着的,心中比旁人更明白自己面前这少年到底有多手段通天。
不得不感激,更不得不敬畏。
“丢给你的事情不少了,朕也就不多废话了,之前让你建好的那些砖炉,眼下可以用起来了。”朱允熥对秦逵还是颇为信任的,他办事也牢靠,当即直入主题道。
秦逵心中一动,念头一转,也立刻应声道:“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大明、为百姓殚精竭虑,今冬的廉价布料、无烟煤……也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陛下此举可谓功德无量,合该新建宫殿,以彰陛下莫大恩德!”
“陛下有何要求,尽管吩咐微臣就是!微臣必当为陛下尽心竭力,在所不辞。这事儿就是微臣想马虎,只怕百姓都不肯放过微臣哩!”
一番话下来,七分真心,三分为进步,秦逵上来就是一顿彩虹马屁拍朱允熥身上来了。
听得朱允熥一脸无奈,只能笑着点指道:“秦逵啊秦逵,想进步是好事,不过……你倒是别老错了主意啊。”
秦逵不由面色一滞。
试探着道:“呃……微臣这是……又想错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当然,他现在也算是和朱允熥混熟了不少,知道朱允熥一般也不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倒是也没有从前那般拘谨了,谄媚笑着认错起来。
而后便重新露出严肃的神色,拱手一礼,郑重地道:“还请陛下指点?”
朱允熥收回了面上玩笑的神情,缓缓开口道:“锦衣卫交到你手上那批矿土,你收好了吧?”
秦逵目光之中显然带着一丝意外,紧蹙着眉头,面上则露出一脸不解之意,心中暗道:「矿土?那些不起眼的破石头块?」
他还纳闷儿呢。
锦衣卫没事儿给他工部丢过来一大堆石头?
当然,他虽然心里十分不解,面上却恰到好处地保持着镇定,道:“回陛下,此乃锦衣卫交送之物,微臣自然已经差人妥善保存。”
说完这话,秦逵似是想到什么,面上神情骤然一凝。
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嘀咕道:「砖炉、矿土……陛下莫非,还有什么不得了的戏法?」
朱允熥前前后后说的,他纵然还是完全没有丝毫的头绪,也理解不了一点。
但他现在却已经完全不会怀疑朱允熥什么了。
之前搞什么飞梭、织布机……不也是理解不了的么?他更不相信朱允熥会搞什么莫名其妙的石头来给他添乱,唯一的解释只有:那玩意儿肯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