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彦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便起身告辞,又对陈秀说道:“好生将养,我明日一早派车把你姨娘送到这里来。”
陈秀忙道:“多谢父亲,只是阿绣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父亲能够成全。”
贺公彦显然很高兴,看着这个并没有几分感情的庶女心底忽然涌起几分宠爱,慈祥的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说吧说吧。”
陈秀回头看了一眼王博,方说道:“阿绣一走将近一年,这建康城中的人十有八九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之前的风波虽然看上去已经过去了,但却不保证还暗藏着玄机,既然我已经改姓了陈,便不想再改回来了,请父亲能够见谅。”
贺公彦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眼神也渐渐地冷下来,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
王博此时满心里都在想着陈秀怀孕的事情,只等着贺公彦一走便叫御医来诊脉,这会儿又听他们两个在姓陈还是姓贺的事情上纠缠不清,便起身说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议,贺公还请早些把阿绣的姨娘送过来,毕竟她的身子是最重要的。”
贺公彦顿时醒悟,心想阿绣要做王博身边的人离开家族是不能够的,王博是什么身份,就算是阿绣给他做妾,也是要士族公卿家的女儿。
况且她还怀了王博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着想,她也离不开家族的支撑。这会儿她说这些话定然是在赌气呢,自己一个做父亲的跟小女儿计较些什么。
于是他轻叹一声,说道:“阿绣啊,父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这都过去了。你心里不痛快为父知道,但你如今不同,不能那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你说什么父亲都应你,你好生养着,明儿父亲一准把你姨娘送过来你。”
说完,贺公彦又转身同王博告辞:“九郎留步,在下告辞。”
王博即刻吩咐门口的家仆:“替我送贺公。”
老家仆答应着把贺公彦送了出去,王博伸手抓住了陈秀的手腕低声问道:“卿卿,是真的么?快,快叫御医来诊脉!”
陈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九郎,对不起,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把我娘亲接出来,唯有这样说他们才不会有理由推脱。”
“你!”王博的一颗心立刻从高处跌落下来,一热一冷之间,脸色骤然变了,“你怎么信口胡说!”
陈秀被他凌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虽然想到了这样做他会生气,但到底是低估了他的脾气。他因为愤怒猛然甩手,她因为没有防备而一个打了个趔趄。
幸亏跟阿言练了一年的鞭法,处于身体本能的反应,她脚步一错稳稳的站住,却不小心踩了一下长裙,只听‘嘶’的一声,裙角破裂,王博从愤怒中回神,忙伸手来扶她。
“多谢九郎。妾无妨。”说着,她的手毅然的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脾气也上来了,不过就是说了个谎而已,不过是想着用更直接的办法把姨娘接出来而已,又不是故意的骗他,何至于如此生气,还推了自己一把?
“阿秀?”王博微微蹙眉,缓缓地收回手来,看着她。
“九郎,这次是我不对,没有事先跟你商量就那样说。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我的娘亲一个人在贺家过的很难……”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陈氏恐怕会在这个年底的时候病故。
她一想到自己的娘亲会莫名其妙的病故,内心便无法平静,这也是她乖乖的跟王博回建康的主要原因。她要想办法带着她的娘亲离开这里,把她送到彭城的农庄去过安稳的日子。
王博其实也理解她的心思,谋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是贺公彦放弃了女儿在先,如今她已经改了姓氏,对贺公彦说谎话也不算什么不孝之举。
可是怎么说呢,当他听她说有了他的孩儿时,心底的那种狂喜是不可忽视的,只是那种狂喜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她又说那是假的,是权宜之计。一时之间王博心里的那股气总是别不过来也在常理之中。
“我有事先出去了。”王博蹙眉看了陈秀一眼,转身走了。
陈秀对着他的背影轻轻一福,什么也没说。她知道,他到底是生气了。
当晚,王博没有回来,陈秀一个人靠在窗下的榻上对着案几上的孤灯默默地等,直到四更天后才支撑不住睡了一会儿。天一亮便又被外边仆妇们洒扫的声音弄醒了。
起身后她便恹恹的,明珰服侍她洗漱她也不出声,朝食端上来也只是吃了两口就叫人撤下去了。明珰见她脸色不好便劝道:“姑娘昨晚没睡好,不然再躺一会儿吧?夫人大概要中午的时候才能过来。”
陈秀这才想起今日娘亲会来,便打起精神来说道:“娘亲来不好住在这里,你叫人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去青衣巷等吧。再叫个人去贺府的侧门等着,我娘亲的车一出来便带到那边去。”
“可是姑娘,九郎已经吩咐人收拾了屋子,就是后面的西院。”明珰有些为难,她知道这两个人在闹别扭,可王九郎的话都吩咐下来了,房子也收拾好了,姑娘又不是真的跟九郎分手,发发脾气也就算了吧。
陈秀的心里也很复杂,她可以理解王博心里的气恼,当初他叫人把自己熏过麝香的衣服首饰都烧掉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是一定要她为他孕育孩儿的。
可是这次……她真的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呀。
事情只能这么耗着,明珰见她没有再提去青衣巷的事情,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陈氏果然被贺公彦送了来,并把她随身的衣物首饰和随身服侍的婢女等拉了两车一并送了过来。明珰忙着帮陈氏安置,陈秀便扑在陈氏的怀里哭。
陈氏原以为阿绣真的死了,因为一个女儿家失踪将近一年的光景,便已经没有了生的可能了。
可是昨晚贺公彦宿在她的屋里,悄声把阿绣跟了王九郎并已经怀了他的孩儿的事情说给她,她整个人便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重新见了光明一样。儿子女儿都活着,这便是她无限的希望了。
不过贺公彦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诺,并没有把阿绣的事情说出去,第二日一早他只对温夫人说让阿酆已经投靠了王博,陈氏年纪也不小了,让她出去跟着阿酆住吧。
贺酆是被赶出家门的庶子,此时贺公彦说让陈氏去跟着他过,那就等于是把陈氏也赶出去了。
温夫人心里虽然纳闷,但这些妾氏少一个她的心里就痛快几分,于是吩咐温桂生:“把她的东西都给她,让她即刻搬出去吧。”
于是贺家人都知道陈氏是被贺公彦赶出去跟着那个不争气的庶子过日子去了,大家都私下里议论纷纷,说陈氏定然是做了什么错事郎主才把她赶出去的。只有贺敏觉得蹊跷,便悄悄地问了贺康。
贺康听了妹妹的疑问,轻笑道:“阿酆是出息了,之前我在桓四郎家的宴会上见过他,他跟王九郎在一起呢,九郎似是很看重他。这次陈氏出去,应该是九郎在父亲跟前说了什么。”
贺敏冷笑道:“怪不得呢,原来是生了个得意的儿子。我就说她整天闷在屋里闲事不管,哪里会出什么错呢。”
贺康不愿因为这些琐事弄得家里人不开心,便岔开了话题:“敏儿,三郎回来了,你可知道?”
“三郎回来了?”贺敏美丽的脸上浮现一层红晕,慢慢地低下头去摇了摇,说道:“我不知道。”
贺康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息,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明日为兄便请他来家中小坐,你有什么话可以当面问他。”
贺敏点点头,又无奈的叹道:“大兄,这样不好吧,祖母的孝期未满,我们……”
“只不过是见个面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让你们成婚,祖母在天之灵也是希望你们好好地。据说三郎这次初秋游历了不少的地方,肯定也吃了些苦头,你多体谅他,知道吗?”
贺敏自然明白,男儿出门游历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她在家里为祖母守孝不能如期跟他成婚, 便要在他跟前温顺些,体贴些,让他感受自己的好。这样将来嫁入了谢家,夫妇之间才能琴瑟和鸣。
贺康果然约了谢燕文来家中小酌。
因为是孝中,贺家这一年之内都不摆宴席,所谓的小酌也不过是贺康和谢燕文二人在贺家的后花园中小聚。连贺庄都没叫,只他们二人。
此时日斜半天,空气清朗,晴云披絮,清秋独凉。
酒是梨花白,香醇无比,后劲儿绵长。
贺康和谢燕文对饮了几杯之后,便微笑着问道:“三郎这次出门都去了什么地方?”
谢燕文抬手把酒樽放在案几上,理了理衣袖,微笑道:“去了临州城,然后去了彭城。又去了一趟苍州和平阳。建康以北的几座城池还是萧条的很啊。”
贺康一怔,继而皱眉:“北方战乱不断,这也是难免的。三郎不说江南山水极好,要去江南赏锦绣山水的么,怎么又去了北方苦寒之地?”
谢燕文在临州吴太守的七巧宴上见到了贺绣,便再也不想同贺康说起贺绣之事,于是淡然一笑,说道:“南边风景秀丽自然好,但北方山河疮痍满目,更能时刻提醒我们不能沉迷安乐,不能失了我族骨气。”
贺康呵呵一笑,举杯道:“三郎真男儿也,请饮此杯。”
谢燕文也不推脱,举杯便饮。
园内,长松落落,卉木蒙蒙。风吹过,沙沙清歌。
不远处,叮咚一声,一缕琴声悠然而起,音似荡漾,心若微颤,灵动,弦动,但奏《知音》一曲。
弹至第二遍,贺康便递过一只玉笛给谢燕文。谢燕文淡淡一笑,横笛在手,微微眯起了桃花眼,和着琴声,轻轻地吹起了。管弦相和,韵律克谐,琴笛和奏,清越绝响。
花木从中的贺敏微笑在嘴角飞扬,细细弄弦,以心奏之。商音哀哀,角声清清,弦音袅袅,笛音幽幽。《知音》一首共知音,明月西顾,晚来风轻。
随着最后几缕拨弦,余音袅袅,在园中回荡。
不知何时,贺康已然离去。谢燕文把手中玉笛放到案几上,也款款起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唤道:“三郎?”
微醺的谢燕文缓缓转身,举目望去,长松修竹,片叶疏花。一个窈窕婉约的身影款款而来,雪臂轻摇小团扇,一寸秋波,千斛明珠眸。
她笑容温煦,神色淡然,一颔首,头上的钗凤微微颤动。
“阿敏?”谢燕文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前的人不是心中所想,梨花白的醉意便清醒了几分。
他心中的那个人总是会一身男儿衣衫,长袖博带,满眼的嘲讽,神色冷若三秋之霜,跟眼前这女子大相庭径。
“三郎。”贺敏已经走到了谢燕文近前,微微一福,妩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恳请,“三郎这就走么?”
谢燕文环顾四周,低声叹道:“你大兄呢?”
“大兄有点急事,先走了。”贺敏说着,便转身走到榻前,一掀裙角跪坐下来,另拿了一只酒樽斟满了酒,浅浅的喝了一口,“三郎,还不坐?”
谢燕文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有些醉了,这里又僻静,虽然你我有婚约,但孤男寡女坐在这里饮酒也多有不便。阿敏多多保重,待你的孝期一满,我们便成婚。”说完,谢燕文朝着不远处的几个婢女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贺敏呆呆的坐在那里,手里执着酒樽,良久说不出话来。
王博的私邸处的夜景无疑是绝妙的,茂林修竹,素花香草。引一带绿水入园,月光下,泛着银鳞似的微波。清光澄澈,夜风微凉。
陈秀和陈氏二人挽着手臂在院子里缓缓地一边走一边低声的说话。陈秀把彭城那边的境况说给陈氏听,又说过几日便带着她一回彭城去。
陈氏因惊讶的问:“阿绣不是怀了九郎的骨肉了么?这种时候怎么能够长途奔波,应安静的养身才是。”
陈秀轻笑:“娘,哪里来的骨肉呢,没有呢。你不必担心。”
“没有?”陈氏吓了一跳,忙转头看着陈秀,月光下她娇媚的小脸带着微微的羞涩,陈氏却着急起来:“这种话也是随便乱说的?”
陈秀挽住陈氏的手臂,低声说道:“不这样说,娘亲如何能出的来呢?”
陈氏低低一叹,劝道:“阿绣啊,王九郎对你也算是情深意重了,九郎是何等身份,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娘亲,不是女儿不知足,是……哎!”陈秀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到底无法再说下去。
院门口有婢女请安的声音,是王博回来了。陈氏一听忙放开了陈秀的手臂,待王博走到近前时忙深深一福,恭敬的说道:“见过九郎。九郎安好。”
王博微微抬手,说道:“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陈氏一怔,王九郎居然称她为‘夫人’呢,这是何等尊贵啊。
陈秀也很是感动,便跟着福身下去,低声唤道:“九郎……”
陈氏是过来人,忙道:“小厨房里炖着汤,奴去给九郎端来。”说着,便福了福身退下去了。
王博借着明净的月光看着陈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往屋子里走去。陈秀见他这般,也只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二人先后进了屋子,明珰和玉珥端了宵夜进去便悄悄地退了出来,并戴上了房门。
宵夜很是精致,但王博一点吃的心思都没有,看见陈秀坐在自己身边,便立刻伸手把她拉过来摁到怀里,一句话不说低头衔住了她的唇。
陈秀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她说谎在先,而且也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一天没见人影到这么晚了才回来还冷着个脸,所以她没敢乱动,只乖乖的让他亲。
“卿卿……”他低哑的呼唤伴着窗外隆隆的雷声和狂暴的雨势,他的下巴擦过她的双颊与下巴,再至颈间,带给她从未试过的酥麻。
“九郎……”她以让自己羞愧的低吟回应。
“卿卿,我要你为我孕育孩儿,你一定要为我生一个孩儿。”
她重重地点头,吻过他薄汗的额头和鼻尖。
她的思想在那一触间涣散,全身每一个毛孔却变得无比敏锐。
随着他的节奏她不由自主地低泣着唤着:“九郎,九郎……”
他好像越发疯狂,然后她感觉自己飞升而起,扶摇直上,狂喜涌至灵魂深处,那种灵魂升腾的快乐一浪浪地她无法抵抗。
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身边早就没有了他的影子,只有床榻上狼藉的锦被无声的为昨晚的一夜荒唐做作证。
微微叹了口气,她缓缓地起身。身上的锦被滑落,白皙的肌肤上有点点青紫淤痕,让进来服侍的明珰登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全身酸痛的陈秀哪里有什么心思洗漱,批了件衣服之后,只拿了帕子擦了擦脸,便哼了一声继续躺在了床榻上。
明珰忙拿了梳子来把她的长发梳理顺滑在脑后简单的绾了个发髻,轻声劝道:“姑娘,九郎是被老族长给叫去了,临走时还特别叮嘱奴婢们不许扰了您的清梦,说随便您睡到什么时候。陈夫人已经过来瞧过两三次了,说是给姑娘炖了您爱吃的鱼片粥,姑娘要不要吃呢?”
“嗯。”陈秀的手不自觉的在肚子上摸了摸,还真是饿了。
吃了一碗粥之后,人稍微有了点精神,一个小婢女便进来回道:“姑娘,阿言师傅说姑娘练鞭的时辰到了。请姑娘换了衣裳去后面。”
陈秀之前谎称自己怀孕了把陈氏从贺府接了过来,但这件事情也仅限于王博和贺公彦知道而已。阿言并不知这件事情,所以每天都按照原计划安排陈秀练鞭。
前两天都以陈氏刚到母女两个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为由给推脱了,但今天再不去练似乎很说不过去。
可是陈秀刚动了动手臂,便觉得肩膀处一阵酸痛,人从榻上站起来,走路都有些打飘,明珰见了便叹了口气,对那小婢女说道:“你去跟阿言说,姑娘身上不舒服,今日的鞭先不练了。”
说着,她径自扶着陈秀往里面去,还嘟囔着:“姑娘已经练了快一年了,少练一两日又能怎么样”
陈秀却如有所思的止住了脚步,想了片刻后叹道:“还是去练吧,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哎——姑娘,您这身子……”明珰一脸的无奈,这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承欢一夜,怕是路都不要走了,要仆妇们抬着走呢,可这一位此时还要去练什么鞭法!
陈秀换了衣裳去后面的园子里找阿言练鞭。从彭城到建康他们走了四十多日,这些日子除了每日赶路之外,陈秀的练习从未间断。
而这被系在绳子上的铜板已经从当初的四枚增加到了现在的二十枚,方位也成了四面八方高低不同,看上去颇有些难度。
不过陈秀的鞭法就是这样扎扎实实的练过来的,二十枚铜币被她二十鞭子打掉后,按照常理阿言的脸上理应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可这次却没有,他冷着脸走上去,皱眉说道:“郎君,你的力道不足昨日的六成,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陈秀一阵脸红,缓缓地低下头去。
阿言对陈秀的样子很是不满,他是一名武者,武者对武功的要求臻于完美。况且王九郎当初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是十分不满的。教一个娇娇弱弱的小郎君鞭法,这实在跟他武勇的形象不搭界。
实际上阿言早就发现了这根本不是小郎君而是小女公子的事情,只是他觉得,面对男儿总比面对女儿家要方便些,所以尽管他识破了,也一直叫陈秀“郎君”。
就算她是个女流,但幸好这个女流徒弟态度很好,自己一步步的教,她也扎扎实实的学,没有像那些士族子弟一样怕苦怕脏怕累,也不曾抱怨过一句。所以这将近一年的光景,阿言对陈秀还是十分满意的。
但是今天,女徒弟的表现让阿言很不高兴。看着她羞涩的低头,高大威猛的阿言皱起了眉头,沉声道:“郎君你这是什么样子?若是身体不舒服,大可不必来练鞭。既然来练了,就要全力以赴的练。不要觉得练鞭不是上战场,不是跟敌人打……好吧,我想我们应该恢复之前的练习方法,想办法弄些野兽来陪你练习,或许你会更用心些。”
陈秀一听这话,后背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若是自己以这种状况再跟那些饿狼对打的话,真不知道还有几分胜算?说不定一不小心便被饿狼给撕了。
于是她忙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师傅,我明白了!刚才是我心不在焉,我想我可以再来一次。”
阿言虽然不解风情,但却是个合格的武者,听了陈秀的话他轻声一笑,摇头道:“你今日的体力根本不行,回去休息吧。我希望明天不会是这样。”
“……”陈秀扁了扁嘴,在心底把王博给腹诽了十几遍,才把手里的长鞭递给了明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房去了。
回房后陈秀沐浴后换过衣服,陈氏带着两个小婢女端着点心和羹汤进来。陈秀看了自己的娘亲温和的笑容,心想是不是该动身了呢。
当晚王博又回来的很晚,身上还带着酒气。陈秀扶着他进了卧房床榻上落座,方轻声问道:“九郎,还用点宵夜么?”
王博清泠的凤眸深深地锁定她,好看的唇角轻轻一扬,低声说道:“不用。”
陈秀欠了欠身子,低声说道:“那就请九郎早些安歇吧。”说着,她慢慢地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过来!”他手臂一伸攥住了她的手腕。
“九郎。”她被他拉着坐回榻上,却拒绝进他的怀抱,“九郎,今日人家被教训了呢。”
“嗯?”王博拧眉,在这个府邸之中谁还敢教训她?
她低下头去小声说道:“师傅说人家练鞭的力气不到平日的六成,说再这样,就去捉野狼来陪人家练鞭……九郎,我们……你……也应该克制一下的,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王博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样的话绝不是她想出来的吧?怕男人日日纵情伤了身子,这倒像是她娘亲陈氏的话。他别过脸去笑够了才回头来看着她,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可是阿绣都告诉人家你有了我的骨肉,若你夫主我再不努力些,岂不是要叫人看笑话了?”
陈秀瞪大了眼睛看他,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我们继续努力吧。”说着,他手上用力把她带入怀中。
“九郎……别……”她扭着身子求他,“妾身上还难受着呢,能不能……”
“九郎呢?”一声清傲的女子问话从窗外传来,屋子里纠结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一怔。陈秀先反应过来,忙伸手推开他起身躲到了 一旁的屏风之后。
“姑娘,郎君已经歇下了,请您……”玉珥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人打断,“走开,我找九郎有要事。”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披着墨色斗篷的王珂进门后环顾了一下屋子,转身往卧房这边走过来。
王博已经整理好了衣衫坐在了窗下的榻上,手中端着一盏羹汤慢慢地尝着。
“九郎?”王珂提着裙裾走到王博的面前转身跪坐在榻上看着他,皱着眉头不悦的问道:“谢家阿瑛怎么得罪你了呀?你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给人家留?你知道……你知道这是姑母的意思么?姑母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的事情,自有我自己做主,你们都不必操心。”王博神情淡淡的,看都不看王珂一眼。
“九郎!”王珂不可思议的瞪着王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你堂姐。”
王博轻飘飘的看了王珂一眼,冷漠的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我的堂姐。”否则的话你以为你可以在这种时刻以这种态度坐在我的对面跟我说这些话么?
“九郎,谢家阿瑛很好啊!”王珂身子前倾,手肘戳在案几上,耐着心思劝道:“就算你不怎么喜欢她,可也不用那样羞辱她吧?这建康城里爱慕你的贵女有多少?我可从没见过你对谁那样过。谢家阿瑛都哭成了泪人儿,九郎你的心也太狠了。”
王博的眉头拧紧,不悦的问道:“你说完了吗?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王珂气愤的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九郎,你不要太不懂事。王谢两家联姻的事情,是大伯父和姑母商议好了的。你是家族的嫡子,不可率性而为。”
王博冷冷的看了王珂一眼,轻声哼道:“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你!”王珂越发生气,“你是嫌我多管闲事?!”
王博不置可否,只坐在那里慢慢地品着汤羹。
“九弟,你不要学十一弟。”王珂说完,便一甩袖子走了。
王博冰冷的目光盯着王珂的背影直至消失,待听见门口玉珥那声:“七姑娘慢走。”的话之后,他手中的汤碗便重重的放在案几上。
一直躲在角落里帐幔之后的陈秀自嘲的笑着慢慢地走了出来。见王博的脸色异常的冷澈,便默默地端了菊花茶送上去,低声道:“九郎,漱口吧。”
王博接过茶来漱口,陈秀又拿过旁边的盂钵来送到王博的面前,他漱口后把茶吐掉,脸色缓和了几分。
陈秀侧身吩咐:“玉珥,进来收拾一下。”
明珰和玉珥忙进来服侍王博宽衣,陈秀看着王博上了床榻之后同明珰一起出去了。王博看了她一眼终究没说话,玉珥缓缓地放下帐子,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好日子又到头了。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不好。
王博是因为家族要给他定谢氏嫡长女为妻的事情心里不痛快。陈秀自然也是因为此事心里倍感凄凉。明珰和玉珥各自担心自己的主子心里不痛快自己没有好日子过,陈氏则听说女儿跟王九郎闹了别扭心里也忐忑的很。
这些人里最难熬的其实是陈秀,她根本就是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便觉得眼睛生疼,见光流泪,眼皮里面还痒痒的。明珰进来服侍她起身时哀叹一声,说道:“姑娘的眼睛肿成了这样,奴婢去拿手巾来给姑娘敷一敷。”
点点头,等着明珰端了一盆温热的水来,先用帕子浸湿了给她捂在眼睛上,片刻后又拿了银质的汤池来揭了帕子用汤匙在她的眼皮上轻轻地按压。
如此热敷冷按来回几次后,陈秀便觉得眼睛好多了。
陈氏又泡了菊花茶来给她熏蒸了一会儿,方叹道:“到底还是肿着,等会儿用了朝食,必要躺下再睡一会儿才行。”
哪里能睡得着呢。
饭后陈秀又躺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的不能平静。
她知道,上一世谢瑛嫁的并不是王博,因为王博在这个时候已经陨落了。王谢两家联姻,谢瑛嫁的是王家的第五子王基。王基虽然也是嫡子,但智慧上较王博逊色了许多,所以一直以来老族长并不是很看好他。但毕竟也是王家的嫡子,家族中没有了王博这个旷世奇才之后,也只能把王基提上来,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因为十一子王麟身体孱弱的缘故,家族一直不能委以重任。况且按照长幼排序,如不是王博有着过人的智慧,王基肯定是在他前面的。
但上一世是上一世啊,这一世里王博没有死,王家的重担自然会落在他的肩上。
谢公翥升为宰相,谢家成为这建康城中稍逊王家的大家族,他们的女儿若不能入宫做太子妃,那么便只有嫁给王家嫡子这条路了。士族之家的贵女,要么高嫁,要么平嫁,却万万不会下嫁。这是各大家族默认的规矩,若是嫡女下嫁,整个家族便会颜面尽失。
王博连着几日没有回来,陈秀整个人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了精神。
陈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都劝,可每句话都劝不到陈秀的心里去。
这日晚上,陈秀等到了三更天,王博还是没有回来,她恹恹的起身回卧房去休息,陈氏跟着她进去,无奈的劝道:“阿绣,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若是心里闷,不如出去散散心好了。”
陈秀一怔,看着陈氏半晌不语,之后轻声笑了:“是该出去走走了,这里闷死了。”
陈氏看她终于笑了,心头一口气松了下来:“现在八月时节,檀济寺里的桂花开的正好,不如咱们明儿去大乘寺上香,顺便赏赏桂花?”
陈秀点点头,说道:“这主意甚好,娘亲去跟明珰说,叫她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咱们去檀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