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无相海。
虞曦眉头微凝。
长慧抬头看了一眼上首，隐约察觉到几分不对，却未曾开口多言。
虞曦又接着问，“本座记得你曾说过，无相海海域辽阔，比修真界领土更加广阔，你可知本座方才描述的地方，位于无相海何处？”
长慧离开无相海已有几百年时光，有关无相海的记忆，都已时隔久远，“我也不知无相海现在与过去相比，有什么变化，不过在我离开的时候，至少见过六、七处如您刚才描述那般的地方。在无相海当中，最常见的便是这样的飓风惊雷。”
那要是想寻找到梦魇中所见的地方，怕是不太容易……
虞曦微微颔首，示意长慧先行退下。
偏殿当中，长易还在接受伏蛰的传承。
虞曦带着褚彦回到寝殿，细细回想梦魇中看到的场景，以及当时自己的感受。
她分明记得，“自己”当时是高悬在半空中的。
汹涌的海浪距离脚下只有四五丈远，黑压压的云层则在头顶上方十余丈处，而惊雷覆盖的区域，约莫能有三个月见谷那么大。
依照长慧所说，像是这样的地方，无相海内至少有上百个。
木头人偶活动着脖颈处连接的关节，抬头向上，瞥见虞曦凝眉深思的样子，建议道：“你若是下次修炼入定，神识再看到那个地方，可以留心一下四周其他明显的特征，比如岛屿的样貌，或是海水的颜色，海中妖兽的种族。”
他虽从未亲身到过无相海，可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里，曾在云镜里见到过无数次无相海的场景。
虞曦描述的那种场面，他似乎也在云镜里远远看到过一次。
记忆里，师尊每次在云镜中出现时，未必都在相同的地方。
许多次，都身处在不同的岛屿。
无相海没有辽阔的陆地，皆是一座座岛屿。
在茫茫大海中，若想辨别位置，怕是只有依靠这些岛屿了。
褚彦的建议，虞曦记在心底。
“不过你下次修炼时，还是小心为上。”
褚彦本想提醒虞曦，可以让魔道那些门主、教主在她修炼时为她护法，话到嘴边却忽然意识到，虞曦好似对他们也带着防备。
仔细回想这段时间，虞曦与所有人相处的样子。
似乎在她身边，能让她完全卸下防备的人……只有他？
虽不知这是为何，但褚彦到了嘴边的话，还是临时改变成，“下次你开始修炼时，一定告诉我，我为你护法。”
现在不比先前，好歹他能活动四肢，“若再遇到问题，我也好及时喊醒你。”
虞曦猛然垂下头，对上木头人偶的双眼。
附身于木头人偶中的褚彦，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操控木头人偶的脖颈，将头偏过去一些，避开这道仿佛洞悉他一切心事的眼神。
寝殿内的气氛，多了几分微妙。
就在这时，两人身下的玄色大床轻轻一颤，木木稚嫩的声音在虞曦耳边响起，只听她自告奋勇道：“曦曦，我也可以帮你护法！”
霎时间，什么气氛也没了。
…
无相海。
阵阵飓风围拢的荒芜小岛下。
海底深处，垂首立于石室中央的男子，抬起双手剧烈晃动了几下身上缠绕的锁链。
锁链撞击在石壁上，叮当作响。十几条锁链一同颤动，整间石室仿佛都变得嘈杂起来。
然而这些锁链异常坚固，无论如何摇晃、撞击，都未能损伤分毫，依旧牢牢将他锁在这间石室中央，不得向外移动分毫。
整间石室，除了狼狈不堪的男子，与困住他的数道锁链外，就只剩下一物。
一截被整齐切割下来，冰封在寒晶中的鱼鳍。
每当男子发疯似的甩动完锁链，四肢被锁链拉扯得血肉模糊，双眼恢复几分清明后，一抬起头，他的目光便会再次落在眼前的寒晶上。
当看见这截被冰封于寒晶中的鱼鳍，刚恢复清明的双眼，立刻染上猩红，不多时又恢复那副神志不清的癫狂模样。
“丁玲咣当”的声音不断在石室内响起，又是一次周而复始。
当锁链磨蹭皮肤，嵌入血肉，地上干涸的血渍上又覆上新的痕迹后，男子浑浊的目光中终于隐约闪过一丝清明。
他先是身体一僵，接着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落在正前方的寒晶上。
按照以往惯例，下一瞬，他的双眼将染上仇恨的猩红。
然而这一次，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寒晶中的鱼鳍上，凝视良久，未曾移开目光。
道明老祖进入石室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眼见男子双眼恢复了几分清明，道明老祖先是一愣，继而手中打出一道灵诀，一缕暗红色的气息顺着男子眉心钻入，不多时，他那清明的目光再度恢复浑浊，石室内的锁链被他不停甩动。
这一次他发狂的时间比以往更久，锁链不断磨蹭皮肤，待他停下动作，身上已连一块好肉都找不出来。
脚下的地面，也已完全被鲜血染红。
道明老祖就站在石室门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中无悲无喜，唯有默然。
待男子停止发狂，他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状态。
见他仍是那副麻木迟钝的样子，便将抵在他眉心的手收了回来，唇角微微一松，低声感慨，“师弟，人间唯剩苦难，你又何必醒来呢。”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石室。
空中电闪雷鸣，岛屿四周被一团团飓风环绕。
道明老祖却并未避开这些飓风雷鸣而行，反而迎着雷声最为汹涌的地方飞去。
层层雷电裹挟之中，一颗金光闪闪的圆珠悬浮在半空。
这颗圆珠足有拳头大，表面光洁滑亮，上面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然而，在这颗浑圆金珠旁，不知为何出现了几缕黑气。
那些黑气自海底升腾，环绕在金珠旁，不断试图吞噬金珠上的光芒。
道明老祖凌立于雷光外围。
远远眺望被雷光包裹住的金珠，当瞥见金珠上不断多出的黑气后，嘴角噙起一抹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