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凝视片刻后,宋雪染伸手触碰檀木镂架上摆放的格外整齐的玉石表面。
而后,拇指在食指上轻轻一揉。
干净光滑,没有出现任何粗粝的触感。
果然,宋雪染嘴角微扬,跟她料想的一样。
这些檀木镂架的表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可玉石却是半点灰尘不沾,明显是刚放置上去不久。
宋雪染突然想起,自己在店铺里每次清点货物时也会这样。把一些存放在箱子里的贵重衣物拿出来一件一件的排好,然后才进行清算。
这样做的好处是,让货物的价格和数量简单清晰明了。
虽然两者不是同一种物品,但在某些事物上,人的习性是相通的。
有收藏珍贵物件这个习惯的人都应该多少知道,如果想要让这些金银玉石能够保持最好的品相和价值,就需要更加严谨和妥善的保存。若是任其长期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会被氧化腐蚀,失了原有的价值。
而以这些玉石珠宝的色泽纯度来看,并没遭到任何的损伤。
从这点看来,珍宝的主人是懂行的。
若她没猜错,这些珍宝原本应该是被锁在木箱里面的,因为要清算,所以才拿了出来。
在她和沈非世到来之前,有人正在盘点檀木镂架上的珍宝,但盘至一半就被打乱了。
既然是盘点,那就应该还有一样东西。
思及此,脚步往最右侧的方向移动。
眼睛四处扫视,最后眼角余光扫到檀木镂架最下边,放着一本已经被翻开一大半的本子。
宋雪染动作一顿,即俯身拾起。
随手翻了两下,宋雪染乌黑的眼眸一亮,就是这个了。
旋即一手捧着比她两只手掌还有大的本子,一手细细翻阅纸张。
看到上面分别详细清晰的罗列出一大推的名称,基本都可以跟木架上的东西对得上号。
合上本子,她想快点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沈非世。
只是转身刚走了两步,便顿住。
左侧前方,沈非世修长挺拔的身姿正侧身而立,炙热的目光紧盯某个位置。
宋雪染察觉到他的异常行为,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静静留意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须臾,沈非世走到最后一个檀木镂架前站定。
宋雪染明显感觉到沈非世的情绪不太对劲,但一时也说不出是何缘由,拿着本子的手缓缓落下。
沈非世剑眉紧蹙,嘴角抿成一条线。原本因为受伤略显苍白的嘴唇,此时已是血色全无,眼里是满满的痛苦神色。
尽管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掩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殊不知自己刚才的样子已被宋雪染看得真真切切,刻进了心里。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宋雪染知道沈非世一向沉着冷静甚至淡漠,并非会轻易让自己的情绪外露的人。
由此可见,能让沈非世这般失控的事物,绝不简单。也许跟七年前的事有关,那檀木镂架上摆放的玉佩,跟黄源临死前托付于她交给沈非世的一模一样。
黄源说过,那枚玉佩与七年前的那桩血案有关,而飞檐山和刺杀他们的黑衣人也都跟蒋天洪有关。
当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证据链时,沉寂多年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随即,宋雪染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深想下去。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该她管,不然人家会认为她多管闲事。
她大步走了过去,然后若无其事的把本子递给沈非世:“这应该就是记录所有珠宝玉石目录的册子,请沈大人过目。”
沈非世伸手接过,抬眼略略翻看几页后,便将本子交给宋雪染,低声道:“这目录是重要证物,先由你保管。之后我们可能还需要再过一遍这里所有的物品,辛苦了。”
宋雪染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册子,极力压下心里的异样情绪:“多谢大人信任,这是我的荣幸。”
在交接册子时,两人的手指有轻微短暂的碰触。
一道异常滚烫的热意掠过肌肤表层,宋雪染一惊,心里划过一抹不安的预感。
抬眸看向沈非世,眼底的担忧溢于言表。
沈非世眉宇紧蹙,清隽雅致的面容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即使他此时站姿挺直,但脸色的浓厚倦色却无法掩饰。
或许应该说,他已经强制忍耐到了极限。
发现宋雪染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他身上,沈非世下意识转身想往另一边走。
然而,他的意识和身体已不容许他在继续硬撑下去。
没走几步,双脚就仿佛踩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
修长的身影微晃,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小心。”宋雪染连忙飞奔上前,双手扶住沈非世的手臂,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去撑住沈非世体力不支的身体。
账本掉落地上,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虽然沈非世交代要好好保管账本,但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单是要护住沈非世就已经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沈非世一声不吭,整个身体都往宋雪染身上倒去。头微微垂在宋雪染的肩膀上,除了炎热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喷在宋雪染的脖颈处的肌肤上,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宋雪染先是吓了一跳,但在触及沈非世的手臂时,便发现不对劲。
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心,宋雪染心里发沉,伤口果然裂开了,
她试探性的轻喊了一声:“沈大人。”
男子仿若未闻。
“沈非世。”
还是没有反应。
糟了,原本以为状况已经好转,却没想到病情来势汹汹,愈发严重。
宋雪染极力克制心里的慌乱,咬牙将发烧陷入昏迷的沈非世,半拖半抱的移至密室的角落处。
把沈非世安置好后,才一边喘气一边急忙从怀里掏出之前的药瓶。
倒出仅剩下两颗药丸,喂沈非世服下。
亲眼看到对方将药丸服下,她才略微松了口气。
未了,她将手掌覆于沈非世的额头
宋雪染脸色一凝,随即收回手。她眉心紧蹙,眼底是浓浓化不开的担忧。
掌心传来的烫意,让人心惊。
琉璃般的清亮眼眸深深凝视昏睡中,剑眉紧蹙,面色发红仍不失清隽雅致的男子。
在长时间遭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此时若换做是常人,早就倒下。而他却极力隐忍这期间身体上的极度不适,坚持到最后一刻。
是因为心里那非实现不可的执念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心祈祷他能够早日实现心中念想,少受折磨。
宋雪染脑袋昏昏沉沉的,努力撑着几次因为困意都想要闭上的眼睛。
过了许久,她再次伸手置于沈非世的额头上。
迟迟不消散的滚烫热意,已经退去。
宋雪染见状神色一松,一直处于紧绷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也许是药丸的功效,也许是沈非世自身的抵抗力强悍的缘故。但不管是何种原因,总归化凶为吉。
宋雪染这么想着,当浓浓倦意再次袭来之际,沉重的眼皮再也忍不住。
她缓缓闭上眼睛,背靠檀木镂架,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