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陆续落座,侍女们训练有素地端上茶水,随后便自行退下。坐在宋雪容身旁的宋雪染微微低头,此时心里忐忑难安。
回家的喜悦之情被不安取而代之。仿若做贼心虚一般,一坐下就低头垂眸不敢看向此时神色若有所思的父亲。
虽然之前沈非世跟她说过说服父亲这件事交给他解决,但曾对于亲身经历过父亲对违背祖训一事对她做出的惩罚后。她到现在都记忆深刻,心有余悸。在外人看来,父亲与人相处共事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大气不拘小节。对身边许多弱势的人群有着怜悯心,对需要帮助的人都施予援手,从不要求回报。但身为子女的她却深深了解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严己宽人,是她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门功课。从小到大,她便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下,接受最正确也是最严厉的家教。
父亲并没有因为她是最小的女儿就对她放松管制,任性而为,反而是比两个哥哥看管的更为严谨。
后来,她才从二哥嘴里得知。
父亲之所以对她如此严格,是因为父亲希望她以后出了家门在外行走时,能够拥有独立且正确果断的思考和判断能力。不会因为那些心术不正之徒的蛊惑和谄媚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和原则。
毕竟人心险恶,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于是,兄妹三人从不做让父亲讨厌失望的事。倘若迫不得已做了,也会第一时间汇报恳请父亲的原谅。然而,其他事情尚且有商量的余地。唯独祖训上对后人不得与官场中人有所交集的训诫,是他们绝对不能轻易触碰的。
也是从那时起,他们兄妹三人便深刻明白家里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也都默契的刻意避开了这个雷点。可她,却一再明知故犯。上一次是因为救命恩人的临终嘱托,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她一意孤行,最后还是沈非世亲自来找父亲说明事情的原委,才获得原谅。而这一次,她想争取自己的幸福。
或许父亲依然会坚持最初的想法,不会同意允许她和沈非世在一起。但她已经做好了无论今天的结果怎样,都会坚持到底,直到父亲松口并真心祝福他们的那一刻。刚才起就完成专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宋雪染,并不知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安忐忑,到最后坚定平静的整个细微变化过程。都被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的沈非世悉数收入眼底。
男子清冷疏离的黑眸划过一抹温和笑意,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整个人仿佛有了温度。
这时,宋显仁的声音在正厅缓缓响起:“小女这段时日在丞相府承蒙诸位细心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宋夫人接着道:“是啊!当时多亏了沈大人救了小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在沈非世与宋雪染之间来回扫了一眼。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看得出她对沈非世很是满意认可。
宋显仁也点点头,表示认同自己夫人说的话。
沈晋文连忙道:“宋兄客气了,该说感谢是我们才对。若不是当初雪染冒着性命危险挺身而出,恐怕这个七年间悬而未决的惨案幕后凶手,不会这么快就浮出水面,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非世点点头,沉声道:“在这件事中,雪染也是无辜被牵连的。因为我的考虑不周,才让雪染受了惊吓。也连累大家也跟着担惊受怕,非世惭愧。”
沈非世堂堂一个正二品朝廷重臣,又是星兆阁阁主。却愿意为了宋雪染降尊纡贵的说出这么一番话,让在场的人惊讶不已。
宋显仁连忙道:“沈大人严重了,小染这次能有惊无险的度过都是托您的福,所以沈大人不必觉得惭愧。”
众人见他们相互劝来劝去,犹如关系十分融洽的家人一般,一时都不禁莞尔。
须臾沈非世才微微颔首,轻声道:“伯父伯母以后可以唤我非世,这样便不会显得生分。”
宋夫人闻言点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一旁的宋雪染原本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正微微放松时,却在视线触及父亲此时没有变化的神情后,一口气又收了回来。
紧接着,沈非世和宋雪容等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正厅顿时静了下来。
少倾,沈非世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端起杯盏,低头轻抿一口香茗。
而后,将杯盏缓缓搁置在茶几的一边。
收敛情绪后,他侧身看向宋显仁夫妇,沉声道:“伯父,伯母。非世这一趟过来,其实还有一事告知,并与大家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