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崇高与宽宥
“唯独知晓命运之人，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吧。”
想把这里变成华夏的状况是非常困难的，或者说，变成任何一个国家都很困难。一些西方国家人民起码追求自由的，有一定的教育基础。就像纳尔伽说的那样，这里的所有思维都已经根深蒂固了，即便今天发生了改变，用不了多久新的阶级，新的特权又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陷入无止尽的循环之中。
他抬头看着被浸泡在水中的纳尔伽，这位宽宥的代行者绝对不是字面意思上的圣母，他所践行“宽宥”的方式也未必如同外人所想的那样。
“如果把你的位置换成我，换成其他代行者，诸如主、信仰、崇高等等，这件事情都没有任何的难度。”沈玉开口道：“不论什么topS还是其他高种姓的，他们只会祈求着不要遭受到攻击与入侵，竭尽可能得讨好你。”
“人们会亵渎神明，欺压好人。就像一些人，面对一些官员他们敢破口大骂，因为他们知道不会有事。但面对地痞恶霸却又屁声音都不敢放，生怕他们的侵略的眼神扫视到自己的身上。”
纳尔伽强吗？在代行者中称不上最强，但应该算是比较强的一类。但就是名声太好，被人骑到了头上。如果有人拿申城的安危威胁，说什么导弹瞄准了，那沈玉一定让他们先一步感受到恐怖。唯有告诉他们，谁做了就得死，才能保证平安。
就像核武器为什么会有核反击三原则一样。纳尔伽在别人眼里就是有核不用的笨蛋，所以才会被各种威胁。
对面根本没把日之城的人当成.人看，想杀就杀，而纳尔伽却还想要尊重每一个生命。
“没错没错，如果法律没有了威严，恶人就会更加的猖狂，一味的宽容大量最终只会助纣为虐。”魏宪点着头深表赞同，道：“要我是你，我就去那什么topS控制的城市里全部都打闹一场，让他们明白，受伤的孤狼远比羊群更加的可怕。重要的是威慑力，如果你能视对方的防御为无物。你就远比横在你们头上的那些导弹更加的可怕。”
“主动出击吗？”
纳尔伽认真的在思考着他们两个的提议，但他的实力并没有强到能够一口气和整个国度为敌的水平。而且他很明白，这件事情唯有自己能做，不能再依赖人。
“看来我得先宽宥自己才行啊。”
这精神状态真是足够稳定的，干了事情后还能宽宥自己？魏宪感觉这人比想象中更个性一点。
“他们很快就会来对我进行解剖。”纳尔伽细声细语的说道：“二位若是为了【宽宥】而来，后日到日之城寻我吧。”
“那个，纳尔伽先生，咱们也算是有求于你。”魏宪回头看了眼沈玉，才继续对着纳尔伽说道：“你这个样子我们也无法达成目的，要不合作一下怎么样？尽快把事情弄完，让我们见完宽宥就走。”
如果真的走了，这位宽宥的代行者在这里嗝屁了怎么办？他们可没功夫在这里继续耗着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二位的担忧了。”
连接在纳尔伽身上的针管忽然开始掉落，他的身上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随后砰的一声，伴随着玻璃的破裂液体溅了一地。魏宪赶紧往后退还是被溅到了不少。他回头一看，沈玉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液体透过他的身体，毫无阻拦的洒在了地面上。
“能拜托二位一件事情吗？”
纳尔伽从里面走出来，他微笑着看着两人说道：“能请二位在日之城等我吗？我处理完毕后，立刻回来。”
“希望我们帮你暂时照看下日之城吗？可以。”沈玉答应了下来，道：“但是，你此行仍然有风险。”
“有风险意味着，也有成功的可能。”
纳尔伽说道：“若事不可为，我自然会回来的。那就日之城见吧。”
说着，他直接一拳打爆了隔断门走了出去。
“纳尔伽出来了！”
“你别轻举妄动，你再往前的话，我们就会立刻向着日之城发动攻击！”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阳光一样将所有物体全部都照耀的失去了形状，魏宪过了一会后才睁开眼，跟着往外面走去。只看到外面的人全部都已经晕倒了过去，失去了抵抗能力。基地里的警报声先是蜂鸣，然后在一分钟内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该立刻赶到日之城去？”
魏宪转头问向沈玉。
“不会有危险的。”
沈玉摇了摇头。
“可是沈哥你刚才不是说……”
“他不在日之城，日之城就不会有风险。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胆小，除非有一口气解决掉的可能性，否则，他们不会把自己性命的价值和他们眼中的卑贱之人摆在同一个天平上的。”
魏宪跟着沈玉一起走了出去，他看到刚才那位维克拉姆教授也躺在了地上——在纳尔伽的能力下，每个人都仅仅是晕睡了过去，连受伤都没有。然而……魏宪却掏出来了武器。
这种十恶不赦之人，如果不把他给杀了的话，未来还会继续做这些研究，哪怕用一万个人的生命换取一天的延寿，他也会笑着答应下来。这种人才是最邪恶的，高举着人类进步的大旗却将人命视为草芥。有些研究员或许还仅仅是因为命令，但唯独他，才是最恶的一人。
金色的短剑出现在魏宪的手里，他嘴里振振有词的开始向着崇高祷告，然后将手中的利剑朝着对方的胸口刺下。
“哒。”
不知何时，纳尔伽又重新出现在这里，他用手握住魏宪的手腕，道：“我们应该宽宥他，即便他曾经做过许多坏事，但仍然有改正的机会，他脑海里的知识可以发挥在更好的地方。”
“他不会改正的。”魏宪倔着一股力，道：“他也许会造福人类而努努力，但他绝对不会改正，也不会后悔，他仅仅是怕死而已。”
“许多人缺少的仅仅是机会。”纳尔伽对魏宪没有恶意，而是像劝说一样说道：“宽宥有信心和耐心，日之城会净化他的心灵……”
噗呲。
沈玉的手按在魏宪的手上，将金色的短剑刺入了维克拉姆的胸膛中。伴随着鲜血的沁出，邪恶的心跳也彻底的终止。纳尔伽疑惑的看向沈玉。
“宽宥下我们的嫉恶如仇，如何？”
沈玉看向纳尔伽。
炽热的火焰蔓延上维克拉姆的尸体上，不用几秒钟，眼前的人就被焚烧成地上的一道黑影。
纳尔伽干脆毁尸灭迹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自己的工作，清理完这个基地后，还需要去闯入topS控制的六大城市才行。
“沈哥，我总感觉，这家伙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
魏宪疑惑的看着他离开，沈玉沉吟了一下后，道：“他应该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那一类。”
“什么意思？”
“也许他不是宽宥别人的那一位。而是被【宽宥】过的人。”沈玉说道：“他比我预估的还要强上一些，只要下定决心，他可以找回在这里的话语权。”
这家伙身上所带的人命，在沈玉遇到的人里能排前五。【死亡】的力量甚至能够感受到他那光芒之下，隐藏着的死神气息。
…………
沈玉和魏宪回到日之城的入口处进行等候，就如同沈玉所想的一样，当纳尔伽开始以更加雷厉风行的手段进行反扑后，反倒没有任何一个导弹朝着这里进攻。他们在门口守着，直到守了十小时后，才看到纳尔伽独自一人从荒漠的地平线上走来。
他的身体并不算好，身上的晶体已经不规则的蔓延出来，身上也有各式各样的伤口。沈玉看着他，阅读着他过去刚刚经历的命运，他独自一人连挑了六座地下城的核心层，前后接近和六十位启示者陆续交手，经历了数场大战。
“二位的提议果然是正确的，在此时此刻动手，他们的力量尚且比较分散。”纳尔伽走向了两人，道谢道：“事情比我想象中的顺利。”
“你都干了点什么？”魏宪疑惑的问了一句。而纳尔伽微笑着说道：“把阻拦我的打败，然后去见了那些财团的高层。”
“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仅仅是站在他们的面前，我就回来了。”
纳尔伽说道：“言多必失。”
不，这才是最恐怖的好吗？魏宪在心里嘀咕，你就直接打到人家家门口，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就像半夜有人拿着一把枪站在你床边一样，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每个夜晚都变得提心吊胆，甚至会审视自己。
这样下去，别人估计真的不敢明面上对日之城怎么样了，但背后的小手段不会少。
“请稍等我一会，我很快就会与宽宥取得联络。”
随着纳尔伽的回归，日之城又散发出喜气洋洋的气氛来，每个人都为他的回归而感到高兴，而纳尔伽也没有忘记正事，他重新坐回城市的最中心后，就请沈玉和魏宪二人过来了。
日之城中的纳尔伽更有圣人的模样。他身上连接着几根线缆，为整座城市进行供能——这里的技术水平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说90%都是文盲，完全不识字的人。他们所用的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再加上其他几座城市的刻意打压。哪怕是对其他城市都毫无问题的能源，在这里都捉襟见肘。
没办法建设工厂，缺少矿石资源。即便不少人都在努力，改进了一番，但要维持那么多人的生活，包括种植、养殖所需要的能量，仍然有不少缺口。这些缺口，全部都靠纳尔伽来补上。
所以这座城市的宽宥能量特别的浓郁，因为这就是靠着宽宥能量支撑的城市。
这里有超过50%的设备，依旧是旧文明时地上的残留物——因为他们没办法也不需要进行改进，纳尔伽替代了曾经的那轮太阳，照耀在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
“让二位久等了。”
虽然身体看起来很疲惫，但他的精气神依旧很充沛，他盘腿如同一个僧人一样坐在那，说道：“既然您找来了，意味着全人类都无法躲在角落中苟且偷生。这也让我做了一些冒险的决定，至少……在我还能呼吸的时候，其他城市不会惦记日之城了。”
“宽宥搭理你了吗？”
“还没有。我曾经答应过我的启示，决不以武力进行威慑。”纳尔伽微微摇头，道：“但这一回我破戒了，我需要调整自己的情绪和思想，重新连接在启示上面。”
“宽宥的代行者往往与其他人不同。”纳尔伽解释道：“我听闻其他代行者，本身就是被启示所挑选，最接近启示的人。而我曾经是与宽宥违背最多之人，沐浴了宽宥的力量后，才慢慢的像【宽宥】。我的改变，就是【宽宥】这条启示的价值。如果当初【宽宥】没有原谅我，那如今也不会存在日之城。”
挺奇怪的一条启示。
但和沈玉此前的猜想没错，纳尔伽的身上带着的气息，足以说得上“死神”了。但和曾经的【死亡】启示倒是无法匹配的，因为他的杀孽，大多是出于情绪，出于愤怒。
“曾经我也和【崇高】一样。”纳尔伽转头看向魏宪，道：“和魏先生一样嫉恶如仇，曾也造成过许多杀孽。但宽宥却告诉我，惩戒不是目的,教育才是本意。这个世界太悲凉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人性的恶、生存的本能早已经牢牢的扎根。若是论谁有罪，那活着的人或多或少皆有其罪。【宽宥】的存在，就是给与每一个犯错之人，重新拥抱文明的机会。”
“如果有人贼心不改呢？”魏宪一挑眉毛，既然qUE到了自己，那他不能装哑巴。
“只要走上正确的道路，人都是会变的。”纳尔伽指向这座城市，道：“你可曾知道，这里曾经最初是监狱。是那些建造地下城的犯人们的临时住所。可现在，在宽裕的指引下，大家已经变得不同了。”
“人犯错了可以改变。”魏宪直接问道：“那被害者死了，宽宥能让他们复活吗？崇高也不是一棍子打死，我们会量刑定罪，该有机会改正的自然也会施以小惩，给与改过自新的机会。反倒是宽宥倒是一棍子包含了所有人，你们能给与施暴者改正的机会，那施暴者会给被害者机会吗？”
“被害者宽宥了施暴者了吗？你们又是什么角度，什么立场，高高在上的决定宽宥与否？”魏宪的语气越发的激烈，道：“还是说，你们这股力量不是为了让施暴者挥舞，而是洗脑被害者以及其家属，劝他们放下？”
“崇高的孩子，你是在质疑宽宥存在的根本吗？崇高追求的震慑的背后是恐惧，而恐惧催生的是更隐蔽的恶。你们华夏有句古话，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唯有打破仇恨循环，才能真正终结暴力。”
纳尔伽的语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沈玉留意到，他的视线、气势在这一瞬间变得完全不同。
【宽宥】来了，这一回他不是冲着沈玉而来，而是被魏宪给激下来了。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纳尔伽无法联系上【宽宥】，而是宽宥看到沈玉的到来后，主动选择了闭麦，让其代行者以为的联系不上，实际一直都在背后窃听。
魏宪和此前一样，一旦进入到日之城中，因为崇高和宽宥的相似又截然矛盾之处，被激的有些上头了。他直接驳斥道：“法律不是复仇工具，而是文明社会自我净化的手术刀——纵容恶的土壤，终将吞噬所有善的幼苗！”
“当我们把一个人永远定义为恶徒时，不是在惩罚他，而是在赦免社会改良的责任——宽恕从不是软弱，是从根本上改良恶土滋生的土壤。日之城中所有被宽宥的人，都在自发的忏悔与赎罪，通过建设和劳动的方式改变，给更多人带来幸福。而如今，在这里的犯罪率是零。”
魏宪的经历其实并不算太多传奇，他只是遇到了一些人，一些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贵人，而且他也愿意学习，愿意改变。这几个可能性累加起来，他在崇高的道路上已经足足走了几十年。他因为自身的力量不算出挑，所以往往比其他人更会思考，更会钻研。
“当社会给别人犯贴上恶人烙印，他们反而会堕入犯罪深渊。正义的目标是减少痛苦，而非制造新的悲剧。真正的宽宥是无条件的宽宥，唯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性。”
面对【宽宥】的话语，魏宪在停顿了许久后，说道：
“我们不是圣人。”
“崇高的启示者、代行者，从来不算是圣人，也不该让别人也成为圣人。如果人人都是纳尔伽先生，那崇高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法律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但我们不是，每个人都不是。哪怕是【宽宥】，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圣人。”
“你所说的根本改变人性，是最终的目标，我们永远走在朝着这条目标前进的路上，而并非是到达。”他摸着自己的鬓角，道：“我不是在质疑宽宥存在的根本，因为我很清楚，宽宥会让崇高审视自己的量刑，而崇高也提醒宽宥看到在这条前进路上仍然有许多我们无法避免的问题。就像纳尔伽先生你可以创立一座日之城，无法阻拦topS财团的居心险恶。我们应该揣怀着美好的梦想，一步一步踏实的走在这片充满了恶之花的沙漠上。”
“我也曾想宽宥我的父亲，他是个违法乱纪的贪官，但他自身没有太多的物欲，他甚至所有的贪污款，都是为了让我和母亲过上好生活。最终，我还是选择坚持一个人该有的底线，亲手将我的父亲送入了监狱，我知道那很痛苦，但我很清楚。”
“我没资格宽恕他。他对不起的是人民。如果人民无法宽宥他，那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话呢？他是一个好父亲，不论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不会忘记他，不会恨他。但我更觉得，他该受罚。纳尔伽先生，你告诉我，谁该宽宥他，谁能宽宥他？”
沈玉拍了拍魏宪的肩膀，他明白，他父亲的事情永远是魏宪心里的一个结。他回头看向“纳尔伽”，他的视线始终在魏宪的身上，在一些启示的眼中，理念之争的重要性更高于自身的存亡，终末的威胁。
他想看看【宽宥】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宽宥】却给出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答案。
“你该宽宥，为崇高行事的你自己。”
魏宪忽然抬起头看向纳尔伽，他这时候才发现纳尔伽的眼神不对，如同在高天之上的神明，如同那宽恕众生的母亲。在双目对视的一瞬间，崇高的力量高涨到极限，那种莫名而来的感受，让魏宪整个人的晶体化开始在瞬间加剧。
咚——
在那一刻，魏宪眼中的世界忽然崩塌，庞大的黑日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在那黑日之上，那躯体由半透明的水晶构成，内部有永续流动的乳白色光流的启示正在看着自己，她身穿的素白长袍布满龟裂的纹路，每道裂痕都镶嵌着不同文明的文字残片，象征着沟通与交流。
而她的面部却没有五官轮廓，只有两点如星云坍缩的瞳孔，凝视时，魏宪仿佛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过去的种种滴滴。
“那就揣怀着美好的梦想，一步一步踏实的走在这片充满了恶之花的沙漠上吧。”
咚——
“啊啊啊！”
魏宪忽然发出痛苦的哀嚎，除了沈玉这种异类外，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启示者获得第二种启示。这种相似又不同的力量开始入侵他的身体，让他身上的结晶开始化作粉末——这是启示者即将死亡的表现。
唰。
沈玉的手牢牢的卡在了“纳尔伽”的脖子上，他的视线如同死水，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气息，周围的空间都已经开始扭曲。
“向我展现终末的力量吧。”【宽宥】这时候才转头望向沈玉，她平静的说道：“我可以结束我的注视，让他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但仍然有0.01%的可能性，他成为了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启示者，融合了宽宥和崇高，甚至有机会超越启示的……普通‘人’。”
沈玉的手缓缓松开。
但他没有去干涉，将那0.01%的可能性变成100%，而是静静的站在魏宪的身旁，为其护法。
“你不准备更改命运吗？”
“你小瞧他了。”沈玉平静的说道：“你说的0.01%是对其他人而言。他自始至终，就是你所说的那0.01%。”
难怪韩卫平会特意嘱咐带上魏宪，说他一定会有收获。
在有代行者的情况下，魏宪的极限也不可能超过韩卫平，他甚至无法成为韩卫平那样伟光正的人。但不论是韩卫平，甚至是崇高，其实都在有意培养魏宪。
你被崇高算计了啊，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