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独泪匆匆过,眉眼笑盈盈
尉天齐则愣了愣,摇头道:“爱欲是否也有些过于鲜明了。”
姚安饶又沉默了半响,再次开口道:“悔恨。”
“可。”尉天齐想了想,随即点头认可。
“开始了。”吕藏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原来是楼下戏台上有了动静,一个小童上来报幕,整个酒楼都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尉天齐也收拢心神,认真的看向戏台,吕藏锋对戏没太大兴趣,只是觉得周围难得的安静,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刚才有多么难熬一样。
姚安饶则低着头,似乎还在回想着尉天齐刚才的话。
报幕的小孩脆声高喊,“咿呀——~!”
楼里瞬间安静的可闻邻桌呼吸之声。
随后小孩从怀里掏出一副竹板,然后小手一摇,借着清脆的竹板声响,紧接着便稚声稚气的唱道。
“北阳城外乞丐堂,红妆遇上了负心郎,本是人间万万幸,世人却只见女豺狼!女儿泪清,非是因天下恶名。只求仙人无翼,真君跛腿,莫叫她望穿秋水,想断柔肠!”
小孩子嗓音通透,说起这些不见悲戚,反倒带着一股没有情绪的讲述语调,让人一时觉得这孩子说的就该是真的。
尉天齐和吕藏锋都是微微挑眉,这段报幕的小段他们听过。
在恕索坊中姚安饶曾随口唱起,但当时听到的感觉却与现在完全不同,姚安饶的唱腔比孩童不知华丽了多少,可语意也从客观讲述,变成了主观参与,甚至可以说是主观威胁。
就好像说,你若敢让她望穿秋水,想断柔肠,我便是要你仙人也无翼,真君也跛腿!
这其中的关系,除了当事人其他人哪里能懂呢?
不过也并不妨碍这首早已在京城扬名的《唐红传-改》时隔数日再次开演。
戏曲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最大的特点是,它将天下皆知的桃花崖之变做了大幅删减,只像是前情提要一样在开篇简略的介绍了一下,包括最精彩的真君与魔尊斗法,也不过是简略提了一嘴。
而故事真正的开始直接就到了如今已经被毁的北阳城,名叫红儿小丫鬟随着家里的小姐来城里破败的城隍庙施粥,意外遇到一个头顶黑印,腰挂枯枝的小乞丐。
故事前半段的节奏舒缓,核心冲突也不过都是小丫鬟与小乞丐对于人生观点不同的拌嘴罢了。那小女儿讲,你日日码头十分辛苦,我夜夜深府半生劳累,丫鬟乞丐无非苦命男女,天地你我何来贵贱两分?
那小乞丐便回,马家糕点一两银钱,丫鬟一日三餐,牛羊下水十文一桶,乞丐一旬难见。我自命卑求活生难苟安,汝是天女娇娘何必可怜?
你别说,本就瘦小,如今更是瘦了一大圈的云儿站在台上,期期艾艾的讲着那些哄人的话,当真是格外可怜,即便由于虚弱有时唱腔略显杂乱,但正和戏里小丫鬟的心态,所以并不影响观感。
尉天齐和吕藏锋都有些入迷,这样的唐真、这样的红儿、这样的故事与天下所想真是大不同,让人格外想听下去。
故事进入后半段,一切忽然急转直下,城主府里闹了妖魔,小丫鬟不见踪影,于是便有了小乞丐三闯城主府,智取假大仙的桥段,最终当他终于来到小丫鬟门前,没想到对方竟然避之不见。
看的台下众人一阵唏嘘,只为小乞丐不值。
可剧情一变,云儿站在台上背靠着木门,哭诉衷肠,直言,府中有妖魔,食人难保全。小姐深楼里,丫鬟守前关。梦里思乞儿,相见别太难。只愿君安好,来日莫挂念。
这段戏唱的十分动人,云儿那小丫头当真是唱戏的苗子,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惹人心疼。
这倒是给吕藏锋一种矛盾的感觉,他见到的红儿姑娘,虽然有时确实惹人心疼,但却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印象里的她十分的坚强,似乎什么都可以承受,总之还是与戏里有些不同的。
但这戏确实是极好,扯着人一步步的探究那位百晦榜第一的姚红儿,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世人的误解究竟何处而来。
吕藏锋有些伤感,尤其是想起自己和真君以及红儿姑娘在玉皇顶法会上经历的那些事,随后天门山回忆又开始一一浮现。
吕藏锋侧过头,想找一些东西转移注意力,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刻在他回忆里的眼睛,但是那种眼神他从未在那双眼睛里见到过,更不要提,那滴清澈而饱满的泪珠。
“你有看到我妹妹吗?”姚安饶的声音轻的像是来自于久远的过去,稚嫩的如同曾经在城主府中还未长大的孩子。
吕藏锋一时失语,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种无尽的慌张,于是下意识的就要拔出自己的藏锋剑。
“不要急!”一只手猛地按住了他,尉天齐声音低低的开口,他的眼神里有认真也有惊异,甚至还带着一抹钦佩。
“没事,她只是找到了自己吃下的悔恨,然后由于调动过于纯粹的情绪的原因,导致了自己的情绪一并被冲击而已,无伤大雅的。”此时戏台上的表演依旧在进行,所以尉天齐的声音很低,担心打扰到周围人看戏。
吕藏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不能怪他没有定力,你让唐真看到姚安饶流泪,他也得抖三抖,总归是会觉得出了天大的事情。
可姚安饶又在悔恨什么?她也有悔恨的事吗?
吕藏锋微微侧过脸,不想再看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他不希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这种情绪,即便知道她并不是她。
“真的没事吗?”他忍不住再次询问尉天齐,他担心对方意识不到姚安饶的泪到底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
“没事,这是调动情绪的正常反应,甚至可以说,她的反应有些太小了,即便是再完美的人,被功法中的悔恨冲击,也一定会回想起此生所有憾事,哭喊甚至自尽也算不得什么!”尉天齐低声道。
“那什么时候能恢复?”吕藏锋问道。
“二位公子,听戏的时候禁止交谈。”淡淡的女声响起,吕藏锋扭过头,姚安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脸上泪珠未干,但眉眼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