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林没有服药。
手里把玩着药瓶，祁林没看祁兮，道：“你说。”
祁兮说：“好好活着。”
祁林嗤笑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他抬头，看到祁兮认真的脸。
祁兮一出生，祁林就认得她。
他总当妹妹是不争气的废物，从未正眼瞧过她，直到被她揍了一顿。
上回见面黑夜林里月光昏暗，他隐约见得妹妹手起刀落狠厉决绝。他越想看清，越是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
他头一回认真端详祁兮。
即便面露病容，女孩子也足够清秀好看。她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美玉，柔弱与不羁的气质完美杂糅。
“说实话。”祁兮撇开眼神，道，“你暴力，蛮横，从不讲理，总是莫名其妙揍我，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无奈笑一下，她说：“没办法，谁让你是母亲唯一爱着的孩子？她向往自由，却又身处牢笼。如今爱人已殁，你就是她唯一的念想。”
祁林说不出话。
“二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祁兮说，“父母都爱你，没有算计，也没有憎恶。一切都很好。”
祁兮的话有些隐晦，祁林却了然接话。
“别开玩笑了，我才羡慕你们！你和大哥有那样的天赋，我却没有。”祁林怒声道，“如果有可能，我才不要那样的人当我父亲！”
有脚步声到门前，没听见再多动静，又悻悻退下。
祁兮道：“这么说来，我们都在羡慕彼此啊。”
祁林冷哼道：“废话那么多，赶紧好起来吧！病恹恹的让人烦透了。”
药一生效，祁兮心情好了许多。
她打趣道：“没想到，二哥还会关心人。”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养伤，不许再让我白跑！”祁林面色阴沉，道，“别以为我给了你解药，你就没把柄在我手上了。你可要记得，那日在黎阳……”
话音未落，门砰地打开，吓祁兮一跳。
披着裘衣，白河一身寒气大步迈进，佩剑出鞘咯啦声响。
祁林头也不回。
腰间短刀一转，叮地利刃交接。
旋即听见祁兮喊：“停手！”
白河看她，道：“他有没有欺负你？”
祁林冷哼一声收鞘，瞥一眼白河，又回看祁兮，说：“他配不上你。”
祁兮笑着解释，道：“二哥给我送解药呢。”
-
冬晴，天气愈发寒冷。
祁兮换了装束，白河给她备好新袍子，很是暖和。
不过两三个月，宗门和她在的时候不同，一片欣欣向荣。
除了楼宇屋檐修得有些过于气派：一看这审美，就是出自巫鸦手笔。
原想见见李一枝，只是丁梨已然候在屋里，祁兮也就将此事暂时搁置。
屋里炭火烧足。
正中央搬来茶几放着，案上熏着香。
丁梨在下方坐着，旁边跟着个侍卫，祁兮没见过。
见他落座，丁梨起身，作揖道：“司空宗主。”
祁兮道：“丁梨小姐，许久不见。”
她意味深长。
黎阳一战，若非林寅征儿戏般非要见司空礼，还搞什么赌约，白河也不至于得了喘息、搬来援兵。
司空礼与丁家曾是敌对，如今丁梨来找他求助，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丁梨不避讳，道：“久闻司空宗主威名赫赫，确是久闻不如一见。”
祁兮唔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丁梨所求之事，想必宗主大人已然知晓。”丁梨说，“司空宗主只要为我杀了白河，小女子愿以全数兵马，助宗主问鼎离州。”
祁兮轻轻笑了声：“白河是你二表哥，你这也下得去手。”
丁梨恨恨道：“他杀了尧哥哥！那可是他亲大哥！他都下得去手，我怎么就下不得手了？！”
沉默片刻，祁兮道：“你就不担心，我和他是一路的？黎阳一战，我可是站在白河那边的。”
“原先担心，现在不担心了。”
“何出此言？”
“司空宗主是德宁公主旧友。”丁梨道，“离州到黎阳百里路，宗主愿意遣火鸟相救，想必对司空宗主而言，德宁公主极其重要。此前离州也好，黎阳也罢，您会救白河，不是因为白河本人，而是因为德宁公主。”
“继续说。”
“前两日我得了传闻，德宁在白河府上快要病死了，想必是黎阳之行留下病症。德宁在白河那里非但得不到庇佑，反而身陷囹圄、疾病缠身。”
“你觉得我应该要为她报仇？”祁兮欠身道，“祁兮还没死呢，你这么说不合适。”
丁梨恼道：“我真搞不懂你们男人。喜欢姑娘就去追啊，非要半推半就成人之美，有这个必要吗！”
祁兮哑然失笑。
她听得明白。丁梨以为她和白河是情敌呢！想起来也是，数月前在离州，连白河都有过这种误会，更别说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的丁大小姐。
忍住笑，祁兮道：“这种事情丢给点翠阁，只要钱到位，时阁主就能给你办。你找我，多此一举。”
丁梨道：“我见过你出手，你是最厉害的。其他人，我不放心。”
丁大小姐真是有趣。
“丁梨小姐，我可是很贵的。”祁兮道，“我敢接，你敢承担代价吗？”
一听司空礼允了，丁梨坐直身子，两眼放光，道：“只要宗主愿意替我杀了白河，您要什么条件，只要我有，我能做到，如何都行！”
丁梨这话说得兴奋又卑微，边上坐着的侍卫不由出言提醒：“丁大小姐。”
祁兮忍俊不禁，道：“想必这位，是丁老将军麾下将士吧。”
侍卫愕然抬头。祁兮说对了。
祁兮道：“方才你也说了。只要事成，丁家多少兵马都能给我？”
欢欢喜喜丁梨才要应下，身侧侍卫抢先纠正道：“不是给您。是您有调遣的权利。”
“有区别？”
“丁大将军身死，丁家军，自然只属于丁大小姐！”
手指在案上轻搭两下，祁兮忽道：“如果我的要求，是要丁大小姐以身相许。夫妻同气连枝，丁家兵马岂不等于也尽数归我麾下？”
司空礼戴着面具，野心勃勃。
噗地一声，边上始终没搭话的巫鸦，忽然一口酒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