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十月。
一中的学生们都换上了有红白两条粗杠线的秋装校服。
所以方洲燚左胳膊偏肩膀上的那处已经开始渗血的伤口,就不怎么明显。
特别是刚才在工具室,光线不好,没看见也是正常。
等出了楼道,几人向外操场走去,郝?把抹布递过去的时候,才真正看了清楚。
“欸!四火,你这受伤了怎么不说!”
袁嘉励本就内疚于刚才非要在那样逼仄的地方和方洲燚打闹,导致意外。
所幸虚惊一场,没有出事。
而现在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愧疚又喷涌而出。
他家四火自从小时候被拐那次出了车祸,住过医院以外,还没受过这伤啊!
“四火,上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着就蹲了下来,要背她跑。
“……”
方洲燚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捂住脸,特想照着他就是一脚,压低声音道,“起来!”
“哎呀,你别耽误了,赶紧的!”袁嘉励也一反常态地强硬,就是不起。
“不是,你有毒啊,我是伤了胳膊,又不是瘸了,你这也太浮夸了!!!”
哪个词儿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无语。
“快起来啊,别逼我踹你!”
还是这句话有用。
“那咱们快去医务室吧,这会不会感染呀……”
方洲燚打断了他的念经式关心,拿出自己班长的气势来,“我自己去,你们先干活,把工具拿到咱们班的卫生区,分给其他同学,周老师说家长会结束之前咱们得干完。”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这应该就是皮外伤,好像是被什么钉子扎了一下,就是担心会有铁锈什么的,才需要去看。
不然,她自己等会儿忍着回家就能处理了。
“可以吗,你一个人?”
郝?再次问道,他很想陪她一起。
“我可以。”
她很确定。
方洲燚不疾不徐走了,留下来的人却心思各异。
云夏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立冬,只觉得好像一个失明的人突然恢复了光明一样,她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今天的一切都过于挑战她这十几年人生的认知。
“沈立冬。”
她拖着一条大扫把,扫着扫着就扫到了沈立冬的旁边。
沈立冬却扫得极为认真,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也没听见她的声音。
一扫把挥过去,地上的灰尘垃圾甚至地胶都要叫他薅起来。
“沈立冬,我有话和你说。”
在工具室的时候,她发现了他的问题。
一个与她十分相似的问题。
“走开。”
沈立冬却与她无话可说。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或许非云夏莫属了。
云夏却不气馁,她一定要弄清楚的。
“你喜欢我吗?”
此般羞耻的问话,她没好意思大声说出来,只得凑近低声问道。
但又怕他一扫把真把她扫飞,又别扭地保持着随时逃跑的姿势。
沈立冬动作一停,似乎难以忍受,捏紧了拳头,竹扫把被他也锢得咯吱响。
听在云夏的耳朵里,好像她的骨头被人剔下来敲打。
“你有病吗?”
他是极力克制才没说出一字诀叫她“滚”。
云夏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再接再厉道,“那你刚才在工具室为什么要第一个关,呃关心我?”
她心里猜测八九不离十,却还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尽管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折磨。
沈立冬沉默。
他若是能解释刚才他为什么跟中邪一样,也不会站在这里发愣而不敢追去了。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肉体和灵魂分割了的错觉,身体说着胡话,脑子却正常运转。
可也确实只有一瞬,快得让他连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上身了都缺乏信服力。
“说不出来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样的话是不是?”
云夏的面上显出喜色。
果然如她所料!
“你什么意思?”
沈立冬这才终于把眼神分给了她,眼里带着审视。
说来可笑。
他事实上都没与这个“同桌”说过“让一下”“谢谢”“嗯”以外的任何话。
哦不,还有的。
早上,他手上的疤被她发现了,他竟然莫名将她叫了出去。
与在工具室疯了才多嘴的那句差不了多少。
如此,也更显诡异。
“我是说……”云夏其实也很艰难,成长至今所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她该唯物不该唯心。
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或许是她为月考熬夜复习累出来的幻觉,甚至是神经错乱所致。
可若只有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她不介意去医院查查脑子。但现在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与她一样,疑似“人格分裂”。
“我们两个,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这股力量要我们有所交集,有所交流,甚至有所——”
呃,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你先别急着否认,也别觉得我有病。”
她看到沈立冬的脸上出现了很明显的怀疑之色,只将她的发现一一列出。
“高一之前,我的人生很正常。”
正常上学,正常交友,正常生活。
“我有自己的朋友,我也可以决定我下一句要说什么话,我记得每一个与我相处过的人……可现在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我发现我的人生好像被限定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里……”
“我没有新朋友了……我只认识班里的同学们,就连隔壁班的同学,看到他们的脸,我都觉得陌生,这是不应该的,我们明明离得很近,应该有印象才对……”
“我与别人似乎也在说话,可那些内容我都不怎么记得,我只记得和你说的话……不对,是有时候的有些话。”
沈立冬静静听着。
从不耐烦到怀疑再到震惊再到动摇。
他……对于和其他人的相处这方面从来没有觉得不对,他本就如此,生性冷漠。
不要说隔壁班的人,就是1班的同班同学,他也不会留意。
但他有自己察觉不对的标准。
是方洲燚。
“我……我那时,是要去扶方洲燚的,可再反应过来,却是对着你说了话。”
他发现不对的原因。
就在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