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一行人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停下来略作休整。
所有人都换成一身不起眼的装扮,伍甲和陆乙对着京城附近的地形图研究该选哪处作为暂时的据点,杨问心环顾四周,发现沈殊玉独自站在河边发呆。
“大小姐是在想姑爷的事,还是在想杜家小公子的事?”
杨问心私下里仍管沈殊玉大小姐,沈殊玉也更习惯这个称呼,听到杨问心的话,她收起了方才略显失神的模样。
“我刚刚在想,等到了京城以后,我是去找殷凤潇还是去找独孤霖,独孤霖对危险之事的警惕心不够高,找她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所以还是去找殷凤潇保险一点。”
杨问心表示赞同。
“比起独孤小姐,郡王爷出门自然更方便一些,不过大小姐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真的不见见独孤小姐吗?不是说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吗?这次不见或许以后就更难见到了。”
“见自然是要见的,等该办的事情都办完再说吧。”
杨问心应了一声,他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沈殊玉轻声问道:“我那天那么对含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杨问心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吭哧了半天才说道:“这也不能都怪大小姐,换成我兄弟的孩子快出事了我也着急。”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过姑爷担心你也没什么错,这不正说明他在意你吗?”
他大约猜到沈殊玉是因为刚成亲,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拿捏夫妻之间的某些界限,因此一吵架心里就有些乱了方寸。
于是,杨问心便安慰她说:“夫妻两人床头吵架床尾和,等大小姐回去和姑爷坐下来好好谈谈,也就没什么了,哪能真因为吵了一架两个人就分道扬镳?”
怕沈殊玉回去后放不下架子真把事情闹僵了,他又劝道:“再说,我看姑爷这人挺好说话的,大小姐也别太端着自己,两个人过日子不是为了一较高下。”
“有时候把话说软和一点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输给对方了,那是为了两个人能走得更长久,不是吗?”
沈殊玉叹了口气,“不只是吵架的事,还有孩子的问题。”
杨问心冷不防吓了一跳,“大小姐,你有孩子了?”
“我不是说我的孩子,我是说……”沈殊玉面色有些复杂,“我是说大哥的孩子。”
她解释道:“如果这次我真能有幸把大哥的孩子找回来,我一定会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护着他长大,我是打算把他当作自己的长子来抚养,可是不知道含章会怎么想,也不知他能不能接受。”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
杜信芳与沈殊玉兄妹情深,沈殊玉是绝不会放心把他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的,尤其是在现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
可是,她和裴含章又刚刚为此吵过一架,也不知裴含章会不会心存芥蒂。
“大小姐,事情得一件件做,咱们先把人接回来再想下一步的事,姑爷的为人你也了解,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想他会接受小公子的。”
沈殊玉有些心累地揉了揉额角,“但愿如此吧。”
为两人早先争吵而烦心的人不止沈殊玉,远在云州的裴含章也忍不住借酒消愁。
他实在想不通两人连生离死别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值得他们两人闹得脸红脖子粗,就为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我听翠羽说,你晚饭没吃?”
裴含章窝在院子里的一张摇椅里发呆,那是沈殊玉平常最喜欢的地方,他听到声音便站了起来,一见是裴夫人,赶忙请她坐下。
“大嫂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两日你身体还好吧?”
翠羽搬了张椅子过来,裴夫人便在一旁坐下,“我挺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外面正值多事之秋,裴夫人腹中的孩子很是懂事,一直安安静静地躲在她的肚子里,让她省心不少。
裴含章不大好意思说自己因为和沈殊玉吵了一架,她又一走了之,自己因此茶饭不思,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自己还不饿。
裴夫人笑了笑,也不戳穿他。
“阿殊的那些人她没有都带走,还留了一队人守卫府里,她心思细致,想的又周到,挺惦记着家里事的。”
听她这么赞赏沈殊玉,裴含章与有荣焉,但面上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一直都是如此,乐意对人好的时候绝不吝啬自己的善意。”
裴夫人点了点头,“早上的事我听说了一些,杜大人是你们的朋友是吗?阿殊是要去找他还活着的家人吗?”
“不只是朋友……”提起杜信芳,裴含章心里也十分难受。
“杜大哥是我们俩的大师兄,阿殊是在山庄长大的,自小一直跟在师兄身后,两人比亲兄妹还亲,杜家现在出事了,只剩下一个孩子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所以……”
听说了杜信芳和沈殊玉的关系,裴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叹息。
“原来如此,难怪她走得那么着急,这件事她的确不能坐视不理。”
裴含章叹了口气,“她现在去京城,身份一旦暴露会非常危险,我很担心她,可我又不能离开云州……”
他垂着头,语气有些懊悔。
“我只是觉得,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人比她更重要,当时也不知该怎么劝她,有些话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我轻视那个孩子的话,大概让她伤心了。”
看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裴夫人有些不忍。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阿殊不是个寻常的女孩子,她有见识有想法,你不能拿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来约束她,当年她出京找你的时候不危险吗?云州城被攻破时,她护着我和靖宣一路逃跑不危险吗?”
“她习惯了去做那些事,也有能力应对危险,你不能总拿你自己的担忧给她画地为牢,你得学会尊重她的选择。”
裴含章哑口无言,半晌后沮丧地说道:“大嫂,我好像什么也没能给她,甚至成亲后也不能让她过安定的生活,我……”
裴夫人像是看到了小时候做错事躲在她与裴珩身后的那个小孩子,她怜爱地拍了拍裴含章的肩膀。
“阿殊说她六亲缘浅,嫁人曾经被她视为自救的一个法子,之后她便遇上了半路拜入师门的你。
她说,你不仅救了她的下辈子,还救了她无处安放的感情,这话她没同你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