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穿烟绿色云丝长裙,外面罩了一层月白色薄雾烟纱,发间简单插着一枚紫色玉兰花簪,更衬得她身姿不俗。
“我要去应城,您能帮帮我吗?”
或许是那女子长得太美,让人心无防备,宋时悦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应城?”
女子垂眸沉吟了片刻,低头看了看宋时悦的脚下,带着几分落寞应答:“应城恐怕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 女子脸上的郁色让宋时悦心头一沉,难道爹娘真的出事了?
“应城已经失守了,景离王带兵占领了应城,此刻大概正在应城整顿兵马,守城的将士怕是凶多吉少。”
女子神色落寞,纤纤素手拂了拂衣袖,一双明眸向身后的大船偷偷一瞄。
“你怎么知道的?那应城守卫宋以宣呢?”
宋时悦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着,难道爹真的战死了?那娘和弟弟呢?苏时悦觉得无助又茫然。
女子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尴尬地看了看身后的船舱,小声说道:“我们刚从应城出来,景离王挖断了河堤,放水淹了应城周边的城镇和村子,现在到处都是流民和匪寇,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边,怕是活不了几天。”
宋时悦看她语气不像是在说谎,再看看身边背着大包小包,慌慌张张逃难的人群,宋时悦第一次觉得她的人生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怎么办,要保命还是要去找父母?宋时悦一时拿不定主意。
船舱里又传来那冰冷威严的声音:“她不愿走就算了!我们还要赶时间!”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是冲那女子说的,但宋时悦却莫名觉得那不耐烦是冲着自己。
女子回头快速看了一眼船舱,又关切地看了看宋时悦,返身走回船上。
是去找爹娘还是先活命,宋时悦还是拿不定主意,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吆喝,宋时悦回头一看,只见三五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跳下船,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别走,你站住!”
王五对上宋时悦惊讶的眼神,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她大喊大叫,惹得行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糟了!宋时悦心头一惊,那富商又派人追过来了。
女子站在甲板上焦急地看着宋时悦,冲她伸出了手,恨不得立刻把她拉到船上,语气也不似之前柔和:“还愣什么?快上来呀!”
“不管了,赌一把吧,总好过跟着那色坯子回去当填房,再不济,横竖还有一死。”
宋时悦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她快跑几步,猛地跳上了女子的船,女子脸上露出喜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船夫解开绳索,一声吆喝,大船驶离了码头,顺水而下,王五伸手只抓了个空。
那女子像是有备而来,朝岸上悔恨不已的王五扔了一个钱袋子,冲着他一笑:“告诉你们东家,这姑娘现在归我们了。”
王五捡起钱袋,打开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里面整整一百一十两银子,比当时买这丫头还多了十两。
他站在码头看着那装饰豪华的大船越漂越远,只得望洋兴叹,好歹没赔钱,且是淮城苏家出面,东家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吧。
脱离了王顺的魔爪,宋时悦如释重负,她站在甲板上,深深一福,谢过了那女子,又问了恩人尊姓大名,以及眼下要去哪。
“我叫苏牧沄,准备回淮城,你叫什么名字?”
苏牧沄声音好听,人也漂亮温柔,最起码让宋时悦觉得很安心。
淮城?也好,淮城离应城不算太远,找时机再打听爹娘的消息吧。
宋时悦回过神,如实回答:“我叫宋时悦,多谢苏姑娘救了我,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哈!
苏牧沄葱白手指捂嘴一笑,眼睛弯弯更好看了,宋时悦心里有一丝自惭形秽,她暗暗把自己粗糙的大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谁要你当牛做马了,我们也只是碰巧遇到了不平事,看不惯有人欺负弱小。
眼下外面不太平,你跟着我们暂时避一避,等战事过去了,再去寻找亲人也不迟。”
苏牧沄轻启樱唇,还是柔柔糯糯的声音。
“那我也不能跟着您白吃白喝,我会干活,有的是力气,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端茶倒水,任凭差遣!”
宋时悦说的都是真心话,此刻她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
她母亲带着弟弟跟着父亲在应城,奶奶和二婶怕宋时悦走了家里没人干活,就以女孩家在军营不便为由,将她留在老家。
父亲一人的俸禄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奶奶年迈,二婶做不来细活,所以一日三餐,缝补浆洗的活儿,都是她在干。
苏牧沄低头沉思了片刻,抬眼带着询问:“方才在船上,听说你懂些医术,不知宋姑娘师承何人?”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做派,说话都文绉绉的。
宋时悦心里感慨,随后又用自己直爽的嗓音不好意思地回道:“算不上什么师承,我外祖父和母亲都会些医术,我娘也教我学一些,说将来不管是救人还是自救,都能用得上。
都是一些土方子,我也只是懂一些皮毛而已。”
“如此就够了。实不相瞒,我们正缺一个能识文断字的丫鬟,会点医术更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苏牧沄心里也挺不好意思的,人家把她当救命恩人,她却想要人家做丫鬟。
“不嫌弃,不嫌弃,在哪儿干活不是干啊?这不是正好报答了您的恩情,我心里也好受些。”
宋时悦现在不能挑挑拣拣,有个安身之处,保命要紧,等安顿好了,再想办法联系爹娘吧。
苏牧沄点点头:“那就委屈姑娘了,待我弟弟眼疾好了,定会还姑娘自由。”
说完转身带着宋时悦回到船舱。
适应了昏暗的船舱,宋时悦被眼前石像一般的身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船里还有一个满脸青色胡茬的男子端坐在桌边,一双大长腿屈居在桌下。
他一身玄衣,银冠束发,虽是坐着,仍然身姿挺拔,气度威严,浑身上下尽显矜贵与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