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到一声霹雳似的怒吼,羞愧中更觉得那一声吼叫是对自己喊的。
“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苏牧沄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声音低不可闻,她强压着狂乱的心跳,头都快垂到膝盖上了。
林朗紧张地滚了滚喉结,染了欲色的眼睛终于变得清明起来,他快速看了一眼苏牧沄,柔声道:“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苏牧沄连忙抬头拒绝,一想到回程两人还要同乘一辆马车,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回去,我怎能放心?”
林朗紧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晦涩,看向苏牧沄的眼神也带着恋恋不舍。
“我说了不用。”
苏牧沄侧过身,难为情的快要哭出来了,她一直是人们眼中的温婉守礼的淑女,今日的举动实在是太出格了。
看到苏牧沄声音带着哭腔,林朗不自觉柔声顺从,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怜惜:“好好好,听你的,我远远......地跟着就是了。”
他此次前来,明明是想趁机给苏牧沄施压,让她早早过门,帮着母亲操持家务,服侍奶奶的,没想到今晚自己竟如此失控。
一脚踏上地面,宋时悦才觉得心里踏实,今夜一翻出游,玩得真是畅快。
回家的路上,她脚步轻快地跟在苏牧青马车后边,看着皎月映着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哼起怀月楼上听到的曲调。
车厢外传来宋时悦清浅的低吟,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苏牧青猛然睁开眼睛,心底有一股陌生的悸动。
那曲调,本是根据一首相思怨改编的,原句是: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秦楼楚馆里的才子佳人经过一番改唱,用南乡话传唱,词句更加露骨,大胆,一般人家的女子,轻易不敢在街上哼唱。
只有宋时悦这个傻子,不知底细,就这么当街哼唱起来,真叫人难为情。好在她只学会了一点皮毛,不知情的外人也听不出她哼的是什么。
苏牧青的一颗心却被搅乱,迫切地想要拥有,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叩打着膝盖,靠在马车里,静静地听宋时悦哼唱。
宋时悦,说你聪明,却又那么好骗,说你愚笨,却又知进退,能忍辱。
看起来没心机,却时而记仇,时而倔强,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人?
你今夜这么开心,算不算补偿你了?
走到半路,宋时悦突然又看见了什么,跑到前面跟文初打了个招呼,撒腿就跑到人群里去了。
车里的苏牧青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警觉起来,他移到马车门口,掀开车帘,厉声责备文初:“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过去?快跟上!”
文初见苏牧青脸色不对,连忙安置好马车,再回头,已不见宋时悦的身影。
心里暗叫不好,他慌张地闯入人群,放眼四处寻找宋时悦。
四周一片黑暗,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苏牧青在马车里坐立难安,他焦急地握紧了拳头,心里悔恨不迭。
早就知道她宋时悦狡猾无耻,真不该一时大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却仍然没有文初的消息。
苏牧青心里的怒意一点点滋长,他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黑暗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宋时悦早就惦记上了苏家贴出来的寻医的告示。
虽然自己没有把握,但趁机先揭下这告示,万一哪天真治好了,就能有一千两银子了,想想也是美的。
她把告示折叠起来,揣在怀里就像真的揣了千两银票一样开心,正因为一切未知,才给人无限的希望和想象。
可这希望来的快去的也快,宋时悦乐极生悲,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来时路了。
街边的灯笼都差不多,到处都是一样的小桥流水,青瓦白墙,她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了。
月影西斜,宋时悦一次体会到了无家可归的迷茫,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选定一个方向往前走,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马车。
只得再次折回来,朝另一个方向往前走。
她加快了脚步在人群中穿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流落街头,不想四处漂泊,我得回苏府,等爹的消息。”
对了! 苏府!宋时悦脑海中灵光一闪,找不到马车,可以回苏府啊!
宋时悦激动地拉住身边路过的大娘,急切地打听苏府的所在。
好在大娘心善,一路引着她朝着苏府的方向走过去。
苏牧青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街市上传来的热闹的交谈声,叫喊声,逐渐由愤怒变得焦躁。
宋时悦,你胆敢私自出逃,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他一拳砸在车窗上,车窗顿时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街边的小巷里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声音,苏牧青心头狂跳,他努力保持平静,细心去听那声音,随后激动地抓紧了车窗,那声音,不是宋时悦还会是谁?
他顾不得四周的黑暗,腾地起身,摸索着跳下马车,磕磕碰碰寻着那声音冲过去。
宋时悦双手死死抓着门板,身子已被一个妇人拽进了院落里,另一个男子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嘴里不耐烦地恐吓。
“再叫,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都到这里了,我劝你识相点儿!”
“啊~~救命,你们放开我!” 宋时悦奋力挣扎着,犹如想要挣脱陷阱的小兽。
她抬腿用脚跟朝妇人膝盖上用力一踹,那妇人终于松开了双手,一下跌坐在的地上。
随后那男子也发出一声哀嚎,他烫手似的甩开宋时悦的嘴巴,捂着手指弯下腰去。
宋时悦得了自由,撒腿就往前面的主街跑过去。
风在耳边呼啸,妇人和男子在后面追了几步,发现街口跌跌撞撞似乎来了一个醉汉,一转身缩回院子里,轻轻关了院门。
宋时悦跑着跑着看到地上一个长长的身影朝这边晃晃荡荡地飘过来,背着街口的灯光,看不清那人是谁。
刚刚虎口脱险的她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连忙停下脚步,站在阴暗处,贴着墙角站直,恨不得钻进墙缝里化成一块砖。
那身影鬼魅一样斜斜晃晃地朝这边走过来,宋时悦后背死死抵着墙壁,哪怕心都快跳出来了,还是咬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苏牧青寻了许久,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哪里是来路,宋时悦求救的声音渐渐没有了,他急火攻心,更加失去了判断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