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药
——
顾庭月平静地开口。
他要把外面那对狗男男全砍了。
导演哪能真拿把刀过来,额头直冒冷汗,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太子爷想开点,别死在自己节目里。
场馆门口吵吵闹闹,顾庭月没有吭声,沉默地看着路灯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上车。
少年一只手抹着眼泪,一只手抓着莫离的袖口,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
路灯下两道影子拉长,交叠,夜色化不开的浓重,树影婆娑,空气湿凉。
啪嗒。
拉长的细线坠落脸颊,晕开一片湿意。
秋末的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导演匆忙跑回摄影棚内拿了把伞,出来给顾庭月打上。
青年打了发蜡的精致发型湿漉漉地榻在发顶,肩膀处的布料一片深色,而周围的道路上已经见不到半点人影。
——
清晨。
下了几个小时的大雨停下,仿佛水洗过的城市空气清新,阳光宜人。
莫离脸上的淤青还没消,出门的时候戴着口罩,很低调地呆在摄影棚附近的休息室里,按着手机试图骚扰杨知水。
自从上次颁奖典礼的事情后,杨影后再也没有搭理过他,没有拉黑胜似拉黑。
屏幕里全是莫离绞尽脑汁编的、或者从网上抄来的小作文,风格迥异,但中心思想都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原谅。
杨知水无动于衷。
莫离点开相册,从里面翻出小摆件的图片,发送。
【你送我的礼物,我把它照顾得很好,每天都有人擦一遍】
这个人是李助理。
仍然没有回复。
莫离扔下手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还没点上,休息室门口突然走进来一道人影。
他抬头,对上来人的眼眸。
今天有评委导师的舞台演绎,顾庭月鲜少打扮得华丽张扬,脸上画着浓而艳丽的舞台妆。
银色泛光的眼影于眼尾拉长,与外套上银色的流苏交相辉映。
“早。”
他平淡地移开视线,放下一盒膏药,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
脸色苍白。
“早上好。”
莫离弯了弯眉眼,口罩后的声音发闷,打完招呼拆开膏药看了看。
“你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涂。”
“这就不麻烦小少爷了。”
莫离笑了下。
脸上的伤口的确看不见,但休息室的卫生间里有镜子,打开灯,镜子边缘也亮起柔和的暖光。
莫离摘下口罩,只留了半边挂在耳朵上,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伤口,涂上药。
顾庭月自然而然地跟了进来,靠在半开的门口,视线从莫离后脑移到镜子上,与人在镜内对视。
“……我已经跟他沟通过,他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我昨天就接受你的道歉了,不用放在心上。”
莫离扯了下唇角,狰狞的血痂与淤青衬得他俊秀的五官有些狼狈,也有些……莫名的带感。
顾庭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说:“对了,我最近正在演一部电影,和杨知水搭戏,你有兴趣来片场看看吗?”
与杨知水合作的电影,大概就是他拿影帝的那部。
莫离脸颊沾着透明的药膏,指腹按在上面,缓缓地揉开,唇角的笑容消失。
“她演女主,我演男主,我们有一些比较亲密的感情戏——”
“有时间我会去看的。”
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人说话,莫离涂完药,冷着一张脸扔掉刚开封的药膏,走出卫生间。
顾庭月站在门口侧开身体让路,视线缓缓从垃圾桶收回,闷笑一声。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打破莫离的温和面具了。
——
《听点好的》第二期播出,三十位晋级选手名单公布,即将分队,四位评委兼导师都进行了表演。
余裕正常发挥,但碍于外部的舆论,最终选他的人最少,选顾庭月的最多。
当天录制结束,评委互相寒暄着分别的时候,顾庭月特意送余裕出门,目送对方坐上路边停着的迈巴赫。
后座的车窗降下,莫离礼貌地同他颔首。
黑色的口罩遮住半边脸,衬得他原本温润的眉眼多了几分风流缱绻。
细长柔软的桃花眼看泥人都有三分情谊,更不论活人,顾庭月矜持地点了下头,目送车辆驶离。
然后敲敲手机,示意公关部加大力度,狠狠地抹黑余裕。
吩咐完事情,他回家熬了碗粥,打包好带到医院,从顾泽眼里看到明显的意外和惊喜。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他摘下眼镜,掀开盖子,冒着热气的海鲜粥香味扑鼻。
“跟你没关系。”顾庭月冷着脸回了一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顾身后挽留的声音,他关上病房门离开,回家的路上听见微信消息声,剧组群里多了一个人。
是他认识的头像。
余裕顶替了组里的男二,原本的演员大概是从莫离手里得了好处,很利落地退了群。
看见群内打招呼的消息,顾庭月低笑了一声,按灭屏幕。
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余裕是什么演技吗?到时候别网友还没开喷,就被导演骂破防了。
这部筹备了六年的民国谍战片是张导的心血之作,一开始就是冲着得奖去,上到主演下到群演,导演恨不得一一把关。
临近开拍,投资方突然塞进来一个完全没演过戏的唱跳偶像,差点没给张导气晕过去。
但木已成舟,他拒绝不了,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想着怎么拍好。
此时纠结要不要改男二人设的张导,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直到三天后,投资人和新男二一起来到剧组。
“麻烦张导多照顾小余,他还是第一次演戏。”
身姿挺拔的青年抱着保温杯,眉眼温和,唇角含笑,看上去脾气很好,但说的话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
张导勉强笑了一下。
剧本里的男二是个从小培养的间谍,一身铁血气质,与柔弱小绵羊的形象不能说不搭,只能说完全没关系。
他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等着余裕化妆、换戏服,然后拿上模型枪。
看着少年笨拙又青涩地举枪,他终于闭上眼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