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夕面无波澜,没把那把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放在心上。
放下姜花,微微抬起身。
“知道你最警惕,特意在五香里下了双倍迷药。”
云茶的眉头拧的不能再紧,曾是优秀护卫被破格提拔到梨园的她近些年太过放松,尤其是遇见唐四夕。
温润和善的性子不会存在任何攻击性,尽管是会耍点小心思,她不会怀疑唐四夕的为人。
直到透过门,看见唐四夕拿走八音盒,女人的直觉不讲道理。
迷药发作,药力散浮到四肢百骸,短刀掉在地上。
唐四夕将半昏的云茶接在怀中。
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内室。
“你们四个,其实不是来照顾我的,是来监视我的,对吗?”
唐四夕的语气是掩在暴风雨前的平静,云茶的眼睛睁不开,强撑意识,口齿间极其吃力,
“不是的...王,王妃...你,不能...”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什么存在吧,”唐四夕悲凉笑笑,“可怜我吗,还是觉得联手起来骗一个人有趣?”
“不是...王妃...不是...”
唐四夕将人放在床上,五味杂陈地看着她。
“云茶,我早看出来,你是有身手的,蓝给了你什么样的命令来我身边的?监视我,看我老不老实,听不听话?
我的表现还好吧,不好的话会怎样呢,像杀乐长安那样杀掉我?也会给我找个箱子,藏在暗处做你们冥君的收藏?”
云茶的世界大量空白,黑沉沉的抬不起眼。
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用指尖拼命勾住唐四夕的袖扣。
几秒后,药力占据身体,手指垂落,再无意识。
唐四夕给其他三个人都抱到床上,挨个摆好,盖上被子,叫她们好好睡。
虽然年纪没她们大,但他一直把她们当妹妹,要说怨是没有的,恨不起来,也不恼火。
只是心里落满灰尘,觉得有缘无份。
金蟾宫大门紧闭,热闹的宫苑无一人身影,门庭清净,只有檐下的角铃带来一丝声响。
大家就像提前商量好的,都躲着唐四夕。
他在金蟾宫前叩了门,没响应,他就一直站着,等着人来开。
呱呱老师与常人不同,是精通药理的玉衡真人,是武器大师,也是他的老师。
唐四夕在等,等老师愿意见他。
天道一声鲸吟,硕大的彩鲲划过天际,陷入花云中,扬下一片花海。
他仰头看着,想起来初次来鬼域堡对什么都好奇。
采耦合,追大鱼,落悬崖,什么都不怕。
因为有个很强的爱人会事无巨细地守护他。
像场梦一样。
彩鲲入云,陷入暗色,鬼域堡的天空从明亮走向暗淡,再从暗淡走向沉眠。
唐四夕已等了五个小时,他不能再等了。
后退一步,对着大门,跪身,叩头,强压心里的酸涩。
“玉衡老师为我治病,授我术数,弟子感激不尽。若将来,有幸修得功绩,全当是给金蟾宫长脸,若名声狼藉,必不给您添烦。就此珍重...”
“王妃。”
身前站了一个小孩,玉衡子首席弟子,观尘,温柔朝唐四夕伸手,
“王妃此言差矣,无论功绩丰贫,只要一心向善,便是金蟾宫的好弟子。真人在里面等您,请入内室。”
金蟾宫西殿制药,东殿冶器,北殿是榻所,玉衡子和众徒弟居住的地方。
唐四夕一路跟着观尘,绕过花园和水潭,贴着西殿的小楼上。
去北殿有直达路,就算不直达,换条路走,也不必走西殿绕。
他怀疑观尘在遛他。
“观尘小师兄,再这么走下去就天亮了哦。”
没有换来观尘的解释,他只稳健笑笑,算是给唐四夕的回应。
雕梁画栋的宫殿拐角,是一面偏仄狭窄的紫藤花墙,大片的紫藤从檐上垂落,遮住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门开,一大一小两个外童抬着药小心翼翼踏进来,环了一圈,四下无人,朝西殿走。
“师哥师哥,慢点,咱不差这一会儿吧?”
那人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手上抬了珍贵药材一定一脚踹上去。
“熬药需要时辰,要想芍子芯完全发挥药效更要细细熬炖,给王妃喝的东西不能马虎。”
小外童没明白,“可是为什么要给王妃喝芍子芯呀,那不是可以冲洗一切药性的超级白萝卜嘛。要在一堆药里加芍子芯,跟喝白开水有什么差别。”
“闭嘴,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儿那么多话!”
入夜的宫殿极其静谧,离去的脚步声尽管是放轻了却也能听见。
给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唐四夕脸色惨白,愣在原地。
他大概是走不好路,身心被灌满水泥,腿脚发沉,一直被观尘牵着才能走。
唐四夕迷茫地看着只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明白了为什么会绕路过来一趟。
“小师兄,芍子芯是葡萄味的吗?”
观尘沉沉答复,“是的,葡萄味道的。”
宽敞明亮的寝殿内,灯火通明却孤独冷清,四下无人侍奉。
只有真丝软榻上歇着一位青衣长衫,优雅从容的温柔贵公子。
要不是他手里有捏竹扇的习惯,唐四夕都不敢认这是化为人形的玉衡子。
观尘报了一声就退了,玉衡子点点扇子尖,示意唐四夕到榻子上小方桌对面坐。
按以前,金蟾宫能坐不能坐的地方他都坐过,这小榻子不等人说第一个爬上去,仗着有人疼。
而今,他不坐,只站着。
“哪有弟子坐老师榻上的,我站着就好。”
唐四夕眼里一汪死水,玉衡子看的清楚,沉了几秒不作声,无能为力,甚至不知破口在哪里。
“呱呱老师,您的人形这么帅的呀。”唐四夕嬉皮笑脸,身为一个弟子的情分,不想让玉衡子太尴尬,
“我要是女孩子,拼死都要嫁给您的咧,不懂我呱呱老师的盛世美颜都有难的咧~”
玉衡子被逗笑,拿扇子遮嘴角,满眼柔和。
“王妃找为师何事?”
“您不要叫我王妃了,我大概已经不是了。”唐四夕平静地水波不惊,好似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您也知道,我烧了五联塔。”
“为师不信你烧了塔,你受很多委屈了吧?”
“...是。”
这几天,所有人,都在责怪唐四夕烧塔惹冥君发火,只有玉衡子说他委屈。
他蹭掉眼角的湿漉。
“吵架了?”玉衡子继续问。
“嗯。”
“吵的很凶吗?”
“不算。”
“那应该不严重吧。”
玉衡子搭在桌子上撑脸,扇杆子挠头,满脑袋头发丝儿都用上了劲儿,
“不怕,王妃,看为师给你想个主意,我一会儿叫观尘给冥君大人叫来,你俩就在我这儿说说话,把误会...”
“呱呱老师。”
玉衡子回身,对上唐四夕身心俱疲的眼神,他不需要解决方法,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下芍子芯解缠情药性是蓝望泞的意思吧,错过治疗黄金期,我还能变成人吗,呱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