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的话,让师殷殷有了想法。
辞官确实不妥,幼弟师应舟自出生起便随军,立志要做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日后定也是要入朝为将。
如此便不能将辅国将军这个身份和精心培养起来的白虎军说弃就弃。
师殷殷以为,师家悲剧的根源在于她嫁给云如璟。
被囚禁之时她便起疑,秦家究竟是在师家落魄后才想到让秦筝顶上正妃之位,还是因为太子妃必须是秦筝,师家才会落狱……
如此一来,师家之事与秦家不可能没关系。
那么她嫁给云如璟,卷入权贵纷争,是导致家破人亡的根源。
方才母亲提到回江陵小住,她便想到可以避免与云如璟相识。
只要躲过今年九月,云如璟封王娶妻,她便可改变这一结果。
见师殷殷沉默不语,崔音照又问道:“殷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师殷殷回过神来,忙道:“没有,就听阿娘的,便于下月初遣人送女儿回江陵吧。”
本来是越早走越好的,但是师殷殷又想起来这个月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便是十日后的春蒐围猎。
虽目前已有破局之法,但难保不会横生枝节,她打算趁这春蒐向圣上讨一道保命符,但也意味着,不得不与云如璟见面了......
师殷殷从正堂出来,回去路上心不在焉思索着,突然后肩遭袭。
她吃痛地往前倾去,低头看到一颗石子滚落在地。
周巧躲过了另一颗石子,却没想到师殷殷竟然没躲开,于是大喊一声:“娘子小心!”
正要出手应对,看清来人后,她就识趣地退到一边。
身后袭来的一股强烈的气流,唤起了师殷殷长年习武的本能。
她侧过身躲开来人的拳头,同他过了几招,却是败下阵来。
“嘿嘿!阿姐,我终于打得过你了!”
眼前的少年一袭天蓝色连珠纹圆领袍,腰配青白玉,虽未满十五,但已束起了发。
少年笑得开心,若不是凌厉的眉峰透出长年随军的英武之气,倒也俨然一副书生模样。
师殷殷尚未开口,周巧以为她是累了才失神,便替她打抱不平:“小郎君,娘子这几日筹备春日宴甚是操劳,您还是别同娘子取闹了。”
“哦对!”师应舟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嬉皮笑脸着拉过师殷殷的手。
“阿姐是在等我一同过去吗?但......”他又将师殷殷前后打量了番,“阿姐你什么时候开始穿这般朴素前去赴宴了?”
师殷殷穿得并不朴素,她此前在边关从简久了,一回京城便喜欢雍容华贵之物,衣裙自是绫罗绸缎,亦多为花鸟云山诸类纹饰。
今日她穿了件宝相花纹蜀锦襦裙,几根玉簪挽发,较往日赴宴所着曳地华裙、梳髻簪金而言,确实“朴素”了些。
但师殷殷并没有在意师应舟所言,而是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看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梦,她确实真真切切又活了一遍。
师殷殷虽自幼习武,但嫁与云如璟之后,皇家规矩繁多,她在王府的两年多,鲜少拿起刀剑,拳脚早已生疏。
所以即使她再次拥有这具十七岁的习武之躯,但有心无力,如此一来,那春蒐如何......
师应舟见她盯着双手沉默,久久不予回复,便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轻轻揉着她的肩膀,唤道:“阿姐?阿姐!莫不是我砸疼你了?”
师殷殷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师应舟,心生一计,嫣然笑道:“日后你习武之时,阿姐同你一起。”
“啊?”这下换他愣住,自回京之后,他这阿姐从不与他一起练武,闻言自是疑惑。
“啊什么,”师殷殷用手敲了一下师应舟的额头,“你且去用膳,午后我自会来找你。”
“啊?”师应舟又愣住,他忙道,“阿姐要同我习武倒也无妨,但今日不是春日......”
“春日什么春日,那都是小娘子爱玩的东西,你去作甚?”师殷殷又想打他,却被躲了过去。
她继续说着:“我先回屋,午后若我不见你,便同阿父说你怠于课业!”随后便潇洒转身而去。
她不想见云如璟,自然也不会让师应舟碰上云如璟。
“阿姐!”师应舟原地委屈,他好不容易以为今日能出去消遣。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前日还信誓旦旦说要带他去见世面的阿姐,怎的今日说反尔就反尔呢。
师殷殷刚走两步,又回头指着他叮嘱道:“不可向阿父阿娘告状!”
午后,师殷殷带上太阴前往师应舟的院子。
教习师应舟剑术的先生是师洵的部下赵孟,师殷殷年幼时亦跟随赵孟习武,但及笄之后便由师洵抽出空亲自教导。
赵孟看到师殷殷一身便装,还拎着剑来,自是不解。“娘子这是......”
“赵副将。”师殷殷行了礼,“春蒐在即,但殷近来怠于习武,甚是惭愧,还望副将多加指教。”
赵孟又道:“此事怕是不合礼数,还需请示......”
“赵副将,”师殷殷委屈道,“我同父亲打赌,若能在春蒐上挤进前三甲,便可讨要一份宝物。”
“可实在是近来贪玩了些,还请您看在曾经师徒一场,莫要同父亲告状。”
“是啊先生,您便让阿姐同我们一道吧,今日我与阿姐交手,这水平想进三甲,怕是难得很。”师应舟也帮着劝说。
听着这两姐弟一唱一和,赵孟只好应下,亦答应帮师殷殷向师洵隐瞒。
春蒐乃围猎,赵孟想训练师殷殷骑射,但是师殷殷却以大型猎物不免要下马搏斗为由,执意练习近战。
师殷殷有些急功近利,故而在切磋中一味猛攻,却落于下风。
“娘子,”赵孟停了下来,“你太急切了,反而暴露短处。”
师殷殷一急躁,又开始犯往常任性的毛病,将剑往地上一摔。
赵孟皱着眉,道:“娘子莫不是忘了在白虎军营,属下的告诫。”
师殷殷想起来,她还在母亲腹中时,父亲就在西北作战了。
她刚满一岁,母亲便将她托付给祖父祖母,前去西北。
她八岁时,父亲被封为四品忠武将军,派人来接她。
到了军营,她才第一次见到父母,还有出生于军营的弟弟。
年幼的她既埋怨父母抛下她多年,又嫉妒弟弟自出生起便留在双亲身边,于是在军营任性而为。
父母亏欠,亦容忍她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