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师殷殷身穿素衣,拜访恭国公府。
她答应了徐织萝,但又不敢再次顶撞皇帝,所以来找裕和长公主做主。
恭国公府一片缟素,门口由长公主次子徐章之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徐万鹤不见踪迹。
师殷殷先去了灵堂,白绸飘扬,素幛绕梁。
团花簇拥着楚可盈的灵柩,孤独地躺在大堂之中。
仆从递给师殷殷三炷香,她跪地为逝者哀悼。之后没有过多留念,便转身离去。
北风穿堂而来,似是亡灵的呜咽声。
她在心中叹道:楚泓仪,你也算死过一次了。
闻客求见,裕和长公主端坐在正堂,一袭烟白色素袍,难掩雍容之姿。
师殷殷一入屋,便颔首端庄行礼,“长公主节哀。”
“王妃坐。”裕和抬手示意,眼中尚存几丝哀伤,“宁王府如今仍捉襟见肘,难为你还惦记着这儿。”
“长公主说笑了,我与泓仪交情不浅,自当来看看她。”说罢,师殷殷垂眼,捻帕掩面,故作悲恸。
“我记得可盈走前几日,你还来探望过,想来她也不会怨你。”裕和的口吻变得有些淡然,显然也是怀疑她。
师殷殷却面色不改,硬是挤出了两滴泪,哽咽道:“那时我见泓仪状态已不大好,交代了让她放宽心。”
“我说眼下王府还需我照料,等她养好身子,陛下说不定也气消了,就带亦薇一同回来看她,怎知......”
这句话,确实提醒了裕和,世子妃新丧,徐织箩就在京中,怎能不来?
裕和问道:“阿萝她......近来在王府可有惹事?”
“还请长公主放心,亦薇在府中一切都好。只是——”师殷殷叹了口气,“她记挂着泓仪,却又不敢违背圣意,前来送送。”
裕和沉默片刻,道:“明日可盈出殡,劳你领着阿萝一同前来。”
果然,在天黑之前,宫里的口谕就传到了宁王府。
“圣上有旨,恭国公府世子妃楚氏病逝,特准宁王府孺人徐氏前往吊唁,另——王妃师氏代宁王前去送行。”
中官说罢,还叮嘱了一句:“徐孺人,此次出府是特准,往后还请继续谨慎行事。”
“妾谨记陛下所言。”
送走中官后,徐织箩面色复杂看向师殷殷,“谢谢......”
“我可没去御前请旨。”师殷殷依旧冷着个脸,转身就走,“长公主还是念着你的。”
徐织箩鸦睫轻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失神。
楚可盈死后的第三天,乃出殡日。
恭国公府的送葬仪仗需从永嘉坊出发,经朱雀大街一路南下,出明德门,前往南郊的徐氏祖坟。
送葬队伍将由徐章之带领,徐万鹤待在府中,不参与送行。
徐织箩早早便过来了,还赶得上在楚可盈灵堂里上香吊唁。
她眼看着楚可盈的灵柩被抬出去,在一旁泣不成声。
茹心扶着她,也湿了眼眶。
人群之中,楚家夫妇极为显眼。
周氏趴在灵柩上痛哭,试图阻止侍从把棺椁抬走。
“盈儿!我的盈儿!你怎就如此狠心,弃阿娘而去!”
灵柩被拦,抬棺木的几人,无法前行。
楚阎良站在身后,也是泪湿两行,悲痛万分,顾不上拉回周氏。
徐章之见状,便上前劝道:“楚夫人,时辰已到,长嫂再不出发,就晚了。”
说罢,他让后面的几名侍从过来将她拉走。
灵柩终于被抬走,出了国公府大门。
随着唢呐和铜锣齐响,送葬队伍随之启程。
徐织箩跟着走了几步,缓缓留在原地目送楚可盈的灵柩离去。
而周氏更是直接追着跑出去,可是只追了一小段,便被绊倒在地,嘴里还不断大喊着:“盈儿!盈儿!”
楚阎良跪地看她,二人相拥而泣。
师殷殷漠然地看着路中间的两个人,良久,发出一阵沉沉的哼笑。
泓仪,若你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是否也会感到讽刺呢?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师殷殷回头见徐万鹤披肩散发出来,脸上十分憔悴。
她又是一阵冷笑。真是好戏啊,一对惺惺作态还不够,再来一个装模作样的。
徐万鹤双眼一直盯着楚阎良夫妇,默不作声。
师殷殷觉得他们三人甚是无趣,想要上前带徐织箩回府,却被徐万鹤叫住。
“你说得对,楚家、徐家,都是杀死她的人。”
师殷殷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看他。
他苦笑着,“我当初决定与她成婚,一来的确是出于母亲的逼迫,就算不是她,我母亲也会继续为我物色新的人,我哪有选择权?”
“二来是楚家也逼她,她与我不同,我拒绝楚家,我母亲不会指责我,可你知道的,她不一样。”
“他们私下与我母亲接触那么久,若被拒绝,不是打楚家的脸吗?楚家丢了脸,楚家女儿当如何?”
“还是说等他们也学阿萝那样,把她颜面尽失的送到我面前?”
师殷殷愣住,他说的这些,确实是她没有想过的。
她没有想过徐万鹤接受这门婚事,是考虑到了这些。
徐万鹤继续说道:“我也是自以为是,以为我们都顺了双方长辈的意,便可以相敬如宾地好好过日子。”
“我们成婚本没有什么感情,我总不能......那样强迫于她。”
“可成婚只是第一步,楚家逼她,我母亲何曾不逼我?”
“那天母亲给我们设宴......我敬她,忍着药效出去了。”
“我想着,她若接纳我,也应当与我坦白。她只口不提,我如何越界?”
说到最后,他的自嘲变成了低声呢喃。
“你说得对,我是应当放过她的,我早该送她走的。”
徐万鹤走了,师殷殷还在原地失神,直到徐织箩红着眼过来喊她。
“我刚刚,是不是看见堂兄了?”
“嗯,”师殷殷心情十分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来送送她。”
“我们回去吧。”师殷殷转头就走。
纵然千言万语,也还是要随风而去的。
她看不懂人心,但也不后悔送走楚可盈。
哀乐响彻朱雀街,流入高山深壑中。
一辆马车停在西郊的山头,一个头戴素色笠帽的身影,正俯视白纸飘荡的京城。
车夫促催道:“楚娘子,江陵山高路远,我们该出发了。”
闻言,楚可盈转身走上马车,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