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江跟婶儿又说了好一番话。
从村头老李养的猪死了,说到村尾大婶和丈夫吵架,把人赶出去了,基本村里的新鲜事儿都说了个遍。
而裴寒江还跟从前一般,耐心的听完。
最后邻居婶儿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铁树呀,你媳妇儿可别让她走厨房和菜地了,不然你这一年可都白干了。”
乔明月在一边很没面子的捂住了脸。
而裴寒江笑着答应,“好,婶儿放心吧。”
送走了人,裴寒江脸上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冷脸,收放自如的模样让乔明月自愧不如。
要不说他能当太子呢,原来是有真本事的。
“演够了?太子殿下是想时不时来体验下人间疾苦吗?当做您体恤百姓的功绩?”
裴寒江不理会乔明月的话里话外的嘲弄,“乔明月,我这趟来是想让你住进东宫。”
乔明月下意识拒绝,“不去!”
“我不是跟你商量,是知会。”
乔明月气笑了,“我哪里都不去,我要守着这间屋子,等真正的裴铁树回来。”
裴寒江咬着后槽牙,反复咀嚼这几个字,“真正的裴铁树?”
“要是他一辈子不回来呢?要是他早就死外头了呢?还有,他认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媳妇儿吗?乔明月,此刻的你根本无处可去,这里也不会是你长久的避难所。”
乔明月看着裴寒江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也揭下了她的遮羞布。
她嘴上说等真正的裴铁树回来确实只是一个谎言,她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裴铁树,跟他更是不可能有什么感情,等他回来自然也是扯的。
深层次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乔明月此刻确实没地方可去。
不被乔府待见,而裴寒江也回了他的大东宫,如今她只有这间乡野的破屋子能做她的安身之所了。
“是,我就算没地方去了,露宿街头,我也不想跟你回东宫。”
这是乔明月仅存的自尊了。
裴寒江拿乔明月没有办法,终于是退让了一步,“难道东宫还比不得这破屋子吗?”
乔明月听着他语气里的嫌弃,“破屋子?再破的屋子,太子殿下不也住了两年,难道你做裴铁树的两年里都是怨念吗?”
裴寒江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我是在皇家的秋猎遇袭,受了重伤,阴差阳错的用裴铁树的身份活了两年,说实话,我起初一点也看不上。”
“从前的东宫太子,能手持刀剑,也能泼墨挥毫,后来成了整日只能农耕,还要跟着处理村里一堆鸡毛蒜皮的琐事,那时候每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口中的裴铁树正直热心,所以我也把自己伪装成了热心肠的模样,我帮着这家抓跑掉的猪,帮着那家找丢掉的狗,太多荒唐的事情了,那是从前的裴寒江不曾接触过的。我从习惯冷脸到时刻挂着一幅笑脸,就这样活了两年,慢慢把自己融进去。”
“有时夜里我也会短暂的忘记自己是谁,而当初与你成婚,犹豫的是裴寒江,最终答应的是裴铁树。”
“但现在,梦醒了。东宫不可无主,而我,不可能永远做那个憨厚热心的裴铁树,我即将要面对的,是尔虞我诈,我只能是冷静自持的东宫太子。”
乔明月静静的听着,想起了前些时日里夜里数不清几轮的黑衣人,只能说裴寒江能活到这时候,除了命大,还是有些硬实力的。
他的处境,他的身份地位,确实决定了他这一生注定是要危机四伏的。
但她想要托付一生的人是那个时常脸上带笑,在她遇到危险时候,奋不顾身的乡野村夫裴铁树。
而不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权衡利弊,事事算计的太子裴寒江。
裴寒江看着乔明月目光坚决,知道是带不走她了,决定打道回府。
而乔明月问了个问题,“我想知道,当初上山救我的那一刻,是裴铁树,还是裴寒江?”
裴寒江不想回答,但乔明月执意想要听到答案,“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裴寒江。”
乔明月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被裴寒江后面的话给浇灭。
“我当初伤好之所以迟迟不回东宫,是因为这里山匪横行,而山匪的背后甚至涉及朝廷中人,那一次你被山匪带走……”
乔明月截断了话,“是你刻意安排的是吗?我被山匪掳走,其实在你的预料之中。”
起先乔明月一点没怀疑,因为那时救他的只是村夫裴铁树,他救自己的媳妇儿理所应当,而裴铁树作为当地人,对上山的路熟悉。
但要是把人换成了东宫太子,乔明月不认为他会注重自己的死活,他上山,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被救下的时机太过巧合了,换言之,她被救得太及时了。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召集人马上山围剿山匪,只能说是准备充分了。
裴寒江在上山前就报了官,官府的人进山时光摸索线路都花了很多时间。
这一点就验证了乔明月的猜想。
“我用机关惩戒山匪,你知道我会被他们报复,成婚那日我被掳走,你早就派人尾随上山,摸到了山匪老巢。而你也根本不怕报官,因为你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你假意入狱,实则也是为了抓住山匪背后的人。”
“山匪除了,但也因此彻底暴露了行踪,惹来了想杀你的人,所以你藏不下去了,只能回到东宫。我说得对吗?太子殿下。”
“……是,但我早就派人在山上了,就算在山匪手里,你也不会出任何意外。”
乔明月大笑,“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把我一个平头百姓的安危当了回事儿,我应该谢谢你肯利用我,我要谢谢你看着我害怕,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愿意继续演戏敷衍我。”
裴寒江嘴张合了几次,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发不出一个字,到嘴的解释生生咽了回去。
“山匪要除,背后之人也要抓。”
裴寒江拳头紧握。
乔明月心寒,“所以从头到尾,我也只是你放下的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