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随着她这一声问,楚瑾浔的脸色更红了,他睁开了眼睛。
但水下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捏在一处,呼吸都乱了两分。
他佯装镇定,一双眸子却是转动着不与颜曦宁相接,声音轻到没底气:“刚,刚刚醒!”
颜曦宁看他满身不自在的样子,心中了然,他在水里,只穿了一件亵裤,昏迷之时倒也算了,现在醒来,与她四目相对,难免窘迫。
她移开目光,笑着问:“需要我扶你起身吗?”
“不,不用了!”楚瑾浔坐直身,刚才没觉得,此时似乎更难感受到屋中浓浓的药味,他也发现旁边的另一个浴桶,桶里那黑乎乎的水,便是药味的来源。
身上有些凉意,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精赤的上半身,上面水珠滚落,着实有些……失礼了。
他略带些仓皇地转头去看颜曦宁,正撞进一双笑盈盈的眸子里,那眸子明如秋水,坦坦荡荡,干干净净,眼里没有半点杂质。
他心里一滞,唇抿成一线。
然后,他不太自信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其实哪怕病着,他也没有真闲着,他能舞刀,弄剑,他也练功,打拳。
那几块腹肌就是证明。他身上并无赘肉,如果不发病,其实他也是充满力量的。有些时候的虚弱,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外人也许不知,但是颜曦宁是医者,她应该是知道的呀!
那是他这身材……不够好吗?
楚瑾浔心绪放飞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多时辰!”
楚瑾浔呆了一呆。
这次发病,竟这么快就醒了?
是那一桶黑水,还是因为颜曦宁的医术?
他忽地又想笑,不论是了一桶黑水,还是颜曦宁的针灸,不都是她的医术吗?
“多谢你!”
“倒也不必客气,你帮我那么多,就当是回报吧!”她笑意盈盈,窗上的光落入她的眸子里,落实她身上,她的眼睛在发光,整个人也好像在发光,让他一时移不开眼睛。
他的心湖荡漾了一下,又荡漾了一下。
那一日,是皇宫赐宴,他突然发病,几乎死去。父皇站在他的榻前,沉默许久,突然告诉他,他其实在小时候就订过亲的。虽只是他母妃在时的一句口头戏言,可父皇说了,天家无戏言。
然后,父皇派了内侍去往威远侯府传了旨意,择日完婚。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吧?
他明白,那是他发病的惨状让父皇生了父子之情。许是见他可怜,才想让他成婚,又或是……
他不愿意去朝那方面想,就当是父皇怜悯他吧!
京城人人以为他要娶的是那个名动京城,人称三大才女之一的颜雪琪。
有人羡慕嫉妒恨,自然也有不少难听的话,虽然那些话只敢在私底下说。
那些人都道他幸运,以病弱之躯,还能娶到那般出色的人。又为颜雪琪惋惜,那样明艳动人,出身高贵的女子,最后竟提前预订了寡妇!
可他心中只余无趣。
他曾见过颜雪琪。
人与人之间,或者是有冥冥之中的缘分的。
他不喜,甚至讨厌。
他也向父皇求恳过解除婚约,说他将死之身,不想误了颜家小姐一生。
自是没成。
他便想着,娶就娶吧,无所谓,左右府里空院那么多,多叫几个人盯着便是了。
直到几个月前,他得到消息,颜家寻回了走失的大小姐!
他心中嗤笑不止,威远侯打的好算盘。
他想着,那寻回的颜家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到了王府,让她锦衣玉食,吃食无忧便是。余外,他给不了也不会给。
原本定下的婚期是在半年后,但那次,他突然发病。
父皇听到民间有冲喜之说,便提前了婚期。
很是仓促,两天里便一切办妥。
甚至拜堂时,只能用一只公鸡替代。
谁料他醒来,看见的却是那样一位颜大小姐?
真是新奇、有趣、大胆、热烈、不拘小节!
而且,很聪明!
皇宫里的那次,他是真觉得意外又好笑。
她的胆子是真大,那些官家女子,在面对父皇之威时,吓得连头都不敢抬,她却还敢讹父皇一千两黄金回来。
不知不觉的,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竟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地多了起来。
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知道自己的毒,世间无人能解,连那位……也不能。
那位说了,他活到二十岁是幸运,活到三十岁,是逆天!
所以他从没想过儿女情爱,更不曾想过成婚成家。
一切就是那么巧合。
就在几天前,他还突然冒出一个念想:如果那个人是颜曦宁,其实好像也可以!
他有些后悔,新婚之夜,他的约法三章,好像困住的,是他自己!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泠泠的女声突然闯入他的耳中,把那些思绪都打散了。
他抬起头,目光中有些懵然。
颜曦宁指指他。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泡在水里。
“不,不用!”他慌忙起身。
“那你去穿衣吧,屏风后,我已为你备好干衣!”
亵裤浸湿了水,几乎是贴在身上,他有些窘迫,快步走到屏风后,那边的架子上,果然搭着他的衣裳。
从亵衣,到中衣,到外袍。
是她准备的吗?
他眼前似乎出现一双素手,拿着他的衣裳,一件件地放在架子上。
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下。
他拿了干帕擦净身上的水珠,迟疑了一下,还是脱去了湿透的亵裤,快速地换上干的。
当凉风吹在他身上时,他手指都有些蜷缩起来,此刻他不着寸缕,只隔着一道屏风,他他他竟把两只脚伸到一条裤腿里了。
手忙脚乱地退出重穿,但忙乱起来,不小心碰着架子,发出砰的一声。
少女清越的声音传来:“摔了吗?”
“不是,没有,你别过来!我我我能行!”感觉她在走近,楚瑾浔心都要跳出来了,慌乱地阻止,脸色爆红,舌头打结,又急又慌。
好在这次终于穿对了。
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听见一声轻笑。
笑意里带着几分戏谑和促狭,声音远远的。
她根本就没走近,原来刚才她是故意吓他。
真调皮!
楚瑾浔呆了呆,却没生气,唇角反倒不自觉地扬起。有暖暖的东西从心底悄然升起,温润而细腻,他加快了速度,这一刻,他有些急,因为有些话,他想马上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