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钦天监算过日子,宜安葬。
宁国公府众人把宁国公送到祖坟安葬,就闭门谢客,居家服丧了。
二老爷三老爷都是京城小官,丁忧也不妨事。三老爷虽不乐意,但是孝道如此,他只好辞官回府。
陈令月一直惦记着血书上的事,明日是宁国公的五七,她和胡氏说:“娘,明日五七,我想去大昭寺,给祖父点一盏长明灯。”
陈令月这一阵,瘦了不少。
胡氏知她心里难过,出去走一走也好。“行,你带上人,注意安全。如今我们家有孝,注意点,别冲撞了旁人。”
“女儿知道了。”
第二日,陈令月正要上马车,恰巧看见李文抱着一堆书从青松院走出来,陈令月问:“李叔,这是做什么?”
李文看见她,停下脚步,“四姑娘,二公子说想看爷的书,我整理了一些,正要送过去给他。爷虽是个武将,却喜欢看书。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我怕下人不当心,弄坏了。”
陈令月沉默了会,“也好,祖父对二哥寄予厚望,以前就想让二哥走他的路子。可惜二哥一心科举,并不感兴趣。如今,二哥愿意主动看这些书,想来祖父也会开心的。”
李文也面露忧伤,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要说,爷最疼的人,还是四姑娘。四姑娘怕是不知道,每次姑娘来青松院,爷都生生忍着心口痛,就怕吓着姑娘。”
陈令月心中一震,“祖父竟如此痛苦吗?”
“是啊,虽然不相信爷会受不住这疼,而……,但是,若能解脱,倒是少受罪。”
陈令月闻言,看了李文一眼。
看来李叔也不相信祖父是这样懦弱的人。
到底是谁要害祖父?
但愿法慧大师能帮她解惑。
陈令月到了大昭寺,并没有急着去找法慧大师。
她在大雄宝殿,点了一盏长明灯,认认真真跪了一个时辰,才问寺中沙弥:“请问,法慧大师今日在寺中吗?”
沙弥双手合十:“主持今日正巧在,不过,眼下主持有客,还请施主稍候。”
陈令月点头,“无碍,我先去禅房等着吧。”
她神色平静,其实心中却很紧张。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像监视祖父一样监视她。她现在,该不该向法慧大师,提起祖父的遗言?
不着急,待见到法慧大师,再做打算吧。
八月桂花香,大昭寺丹桂香气袭人。
陈令月不觉出了禅房,来到桂花树下。
紫草深吸一口气,“大昭寺的桂花糕最好吃,许是这棵树的缘故?”
紫苏点头:“你说对了。我上次问过寺中的师傅,这桂花树,是百年老树,桂花香甜温软,最合适做糕点了。”
既然走出来了,陈令月到处转转,全当散心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无尘院,这是法慧大师的禅院。
她们走进去,只见禅院门口,这里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个子。
那大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崔承东的贴身护卫崔合。
崔合看到陈令月她们缓缓而来,心里嘀咕一句,乖乖哦,这真是厉害!侯爷怎么躲,都躲不过这些小姑娘!
“姑娘请留步。”
崔合当然要拦住她们。
陈令月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看来,法慧大师的客人还没有走。
“请问,法慧大师……”
“没错,我们侯爷正在和法慧大师下棋,姑娘请回吧,侯爷不会见你的。”
无语,什么侯爷,她说了要见了吗?
而且,这个侯爷,不会又是某人吧?
“请问,可是永宁侯在里面?”
崔合咧嘴笑了,“姑娘明知故问。”
陈令月好笑地看着他,这是把她当成永宁侯的迷妹了吧。
“还请你通报一声,我……”
崔合看她还算顺眼,便好心劝她:“姑娘,你还是回去吧,侯爷绝对不会见你的。”
这个大胡子,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陈令月深吸一口气,“我想见法慧大师。”
崔合眼睛一亮,好聪明啊,不说见侯爷,却说见大师。
“行,我进去问一问。”
他快步走到禅房门口,说了几句,就跑回来。
陈令月已经走了进来,在院子里的石子路上遇到他。
崔合道:“姑娘,我们爷说暂时没空,请姑娘回吧。”
陈令月火冒三丈,他真是听不懂人话的!
永宁侯的手下,莫不是傻子吗?
她找的是法慧大师!
她绕开崔合,气势汹汹走过去,推开门。
屋里,空旷整洁,当中放着一张棋桌,桌子上正摆着棋局,一个慈眉善目的光头和尚坐在一侧,捻着一颗棋子低头沉思。
他胡须发白,显然年事已高。
正是法慧。
他的对面,气定神闲坐着的人,可不就是那个老男人永宁侯吗?
开门声,惊醒了屋里的两人。
永宁侯皱眉,不是说了不见了吗?
陈令月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向法慧:“冒昧打扰大师,只是,小女子有一事,想请大师帮忙。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谅解。”
是陈四?
崔合也不说清楚。
而且,陈四明显是找法慧这个老和尚的。
这个崔合!
法慧看向她,和蔼地问:“施主有何事?”
陈令月有些紧张,她行了一礼,“小女子是宁国公府陈家四姑娘,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求大师帮忙。”
陈家四姑娘,法慧摸着胡须,顿住片刻。
“家中祖父上个月仙逝,我手抄一本《往生经》,大师是得道高僧,若能替祖父诵读此经,祖父必能早登极乐。”
陈令月捧着经书,朝法慧走过去。
法慧高声笑道:“陈雄可不信这些。不过,这是你的孝心,老衲成全你就是了。”
陈令月手中一紧,“大师和祖父是旧相识吗?”
法慧注视着陈令月,那眼神浩瀚如大海,包容一切;犀利如炬,洞察人心。
“施主,不必紧张,你祖父是有话交代吗?”
陈令月死死掐着手中的经书,艰难地问:“大师何出此言?”
她转头看向端坐一旁的永宁侯,这事情,难道要当着他的面说吗?
崔承东不为所动,似不理解她的意思,悠然自得喝着茶。而法慧,则像是没有察觉她的迟疑。
陈令月深吸一口气:“侯爷,不知道可否回避一下?”
崔承东挑眉,“哦,陈四姑娘好没道理。这禅房,是本侯先来。陈四姑娘不请自来,还要鸠占鹊巢,这不太好吧。”
法慧看看屋里的两人,女的清丽,男的英武。有意思,这小子居然红鸾星动了!
只是,陈家四姑娘这身上,好似有什么机缘,他一时也参不透。
不过,能改了这小子的天煞孤星命格,也是好事一桩。
法慧乐意做一次月老,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接着说:“施主,你祖父曾经留了一样东西,在……”
陈令月果断插话,“大师且慢!侯爷,非礼勿听,侯爷还要再来一次吗?还请侯爷暂且回避,多谢。”
崔承东知道她指的是上次在宁国公府假山之事。
眼前的女子,正义凛然,可是紧紧攥着的拳头,透露着她的紧张和不安。
罢了,何必逗弄她。
崔承东仿佛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哦,也好。”
他潇洒出门而去,还很贴心帮她带上了房门。
这么轻易?
陈令月此时看出来,他方才是在逗她!
她不禁有些气闷,他怎么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