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太阳爬上屋檐。
国子监琉璃牌坊前站立了两列队伍,都是今日要参加秋试的学生,他们正恭敬地等候新任国子监祭酒楚廷风的到来。
不过,任何场合都会有显眼的人存在。
眼下这种严肃的场合也不例外。
一个是身着红衣的路首辅家的傻儿子,正蹲在地上认真掏蚂蚁窝。
一个是身着墨衣的周尚书家的三公子,正揣手凝视汉白玉栏杆外的那一方水池,身上散发出来的低压连鱼儿都不敢靠近。
像顾书书这种寻常身份的人,只能老实列队,最多趁等候的空档,又在脑海里回忆一下书中的内容。
突然,哐地一声低沉雄厚的鸣锣声响,差点儿将他的魂儿给吓没了,再试着回忆方才记忆的内容,竟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
心慌之余,他又听到数下惊天动地的锣声,不远处石阶的尽头,敲锣打鼓的仪仗队已冒头出现在视线中。
他又忍不住再瞟了一眼,看仪仗队的人数不少于二十人,再看那仪仗簇拥中的是一顶装饰豪华的轿子。
顾书书从小到大都在苍县,这是他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出行阵仗,从四品的祭酒出行都如此高规格,更别说四品以上的大官了!
一阵清风吹过,大家忽然嗅到了一阵奇香。
两个顶着张冰山脸的五大三粗侍卫挎着个装满海棠的竹篮,一路洒了过来,将这红艳的海棠,沿路铺出一条花毯来。
铜锣声停。
片刻后,一顶华丽非凡的轿子停在花毯前。
一侍从恭顺上前,缓缓地掀开轿帘。
轿帘底下,首先露出的是一双闪耀着金光的缎面黑靴,随后头戴乌纱官帽,身着圆领鸳鸯绯色官服的男子优雅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男子二十出头,晶莹润泽的肌肤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英气十足,正是新任国子监祭酒的楚廷风。
楚廷风踩着鲜花,昂着头负着手慢慢地走了过来。
一旁的考官领头叫道∶“参见祭酒大人!”
随后,两列学生亦步亦趋地颔首道∶“参见祭酒大人。”
楚廷风没看那些学生,甚至没有看那些个考官,只是举头仰望天空,用鼻孔对着其中一个考官,淡淡道∶“从府中来的路上,沿途的姑娘们送了不少花果给本大人,本大人本是拒绝,但那姑娘却哭得伤心,硬是追了三条街。唉……本大人平生最是见不得姑娘哭泣,于心不忍便收下了。食物不可浪费,奈何本大人近日正在克己节欲,便拿去分给众人吧。”
听到这话,路赢放下了手里的树枝,不由地眉梢一挑,暗暗想着∶就今日这个大雨,街上鬼都没几个,还有姑娘沿途给他送花果?
能装逼装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恐怕也就只有楚廷风了。
考官满目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要能让百姓追着送食物的,祭酒大人可是京城第一人!
考官正照吩咐安排下去,谁知又见楚廷风漫不经心地抬手抚额∶“读书致仕的终极目标不过如此。”
“祭酒大人说得对!”考官听懂楚廷风话中之意,又吩咐道∶“分发果子的时候注意强调一下这些果子怎么来的,所有人必须得向祭酒大人学习,以后做个受百姓敬仰的好官才是!”
楚廷风侧身,日光照耀下的嘴角挂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那考官又问∶“祭酒大人,巳时一到便要开始进行秋试,您眼下是否还要对着学生们嘱咐一两句?”
这考官是迫不得已问的,他也是困惑不已,本来按惯例,这个时辰学生们早该进考场了。
谁知一炷香之前,他收到楚廷风派人来传话,说要让学生们在庭院中等一等。
楚廷风随意地一瞥考官∶“不必了,让他们都进去吧,此外今日的考试是怎么安排的?”
“今日参加秋试的总共五十名学生,分配在五间房,每间房十名考生,并派上两名监考官监考。”考官双手呈上一本名册∶“请祭酒大人过目。”
楚廷风接过名册,展开后一目十行地淡淡扫开,在看到“路赢”和“周疍”两个名字之时,神色忽地一顿。
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楚廷风也是几日前才接手。像他这种百年难得的人才,自然是身兼数职忙不过来,所以在看到名册之前,他其实并不知今日来考试的竟然还有路首辅的傻儿子和周尚书的纨绔儿子。
楚廷风轻蔑地一啧嘴,以那两人的资质,怎么可能通过国子监的秋试。
然而,他们今日却还亲自来国子监,必定是准备好了应对方法——作弊!
楚廷风不傻,知道这册上为何将他们两个放在一个房间里考试,想必是有人刻意而为。
他如今正扶摇直上,实在没有必要去抓那二人作弊的现行,以至于得罪首辅和户部尚书,为自己招来不必要麻烦。
唯一的方法就是眼不见为净,打死不去他们所在的金字房,即使日后他们作弊被举报了,自己也能巧妙脱身。
楚廷风再看了眼名册,依次扫了过去,唯独土字房的那些都是些陌生人名,他轻轻一笑∶“好,今日是本大人第一天上任,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本大人决定去土字房亲自监考。”
“祭酒大人亲力亲为,是土字房考生的荣幸啊!”官员微微拱手,立马拍上了马屁。
随后,楚廷风宽袖一甩,那两个冰山脸的侍卫挎着竹篮冲破人群,来到楚廷风跟前,朝着土字房的方向,一路撒上了鲜花。
顾书书差点又被撞了个踉跄,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生气,因为他正抬头望着昂首走在花路上的楚廷风。
对这个年岁和他差不多的男子,顾书书的心头是既羡慕又向往!
若是有朝一日也能像这样该有多好!
注∶祭酒=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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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发电,倒立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