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趴在荒漠之中,意识逐渐消散,残躯掩于沙下。
他的白金之海已经变成了一片荒漠,因为他已经舍去了他的一切,他舍弃了所有能证明他存在的东西。
在消除了所有社会关系与生理关系后,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他一直以来想实现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但他的梦想是什么呢?刚刚已经说过了,他舍弃了一切,包括他的记忆。
所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就在整个人都要被黄沙掩埋的时候,一注清泉的流入,唤醒了即将消散的意识。
意识离开已经变为荒漠却依然舒适的白金之海,重归沉重累赘的身体里,他依稀听到一些对话。
“......真的有用诶,他快要醒来了。”
“小心为上‘博爱’,我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如果......他是坏人的话......‘勇气’回他败他......把他变成好人后......再和他做朋友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三个色彩鲜艳的少女。
粉色的“博爱”看到他醒过来,凑到他面前说道:“太好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你的身体很弱,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蓝色的“正义”拉住了自己太过“博爱”的伙伴,与这位突然出现在黑森林的陌生人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正义”说道:“你还是先告诉我们你是谁,从哪里来的,来这里干什么的。”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知道他是从“外面”来的,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什么东西的。
显然他的回答并没有让“正义”放下戒备,但“博爱”却认为这已经足够了:“如果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不如从现在开始吧,我是‘博爱’,这位是‘正义’,还有她,她是‘勇气’,‘勇气’和我,都想和你做朋友呢。”
“前提......你......是好人......”
绿色的“勇气”说话结结巴巴,但能看出来,她和“博爱”一样,想交朋友。
“如果你没有名字的话,我可以叫你小灰吗?”
好的,那他现在就叫小灰吧,小灰现在要在这片黑森林中寻找,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了。
小灰见到了这里的国王——琥珀色的“幸福”。
“幸福”希望世界永远安宁,她希望人们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她会分享自己的宝石,向大家分享她所拥有的“闪耀的幸福”。
“然而幸福,也会变成最纯粹的欲望。”小灰否认这种幸福。
有人说,人类最初的欲望是从咬下第一口甜苹果诞生的,因为那份罪恶,我们被驱逐出了伊甸园而现在有太多的欲望需要被填满。
“所以我们不只想要品尝甜美的苹果,还想要吞食鲜嫩的血肉。”小灰污染了国王,将她变成了一只琥珀色的鮟鱇鱼。
最初的欲望只是单纯的对幸福的追求,它一开始很小,却因不知满足而渐渐变得更大,更硬,更有光泽。
琥珀的障壁就此诞生,幸福之魔法少女,变成了贪婪国王,被封存进金黄的琥珀之中。
“你是......坏人......”青绿色的“勇气”站在小灰面前,“我会打败你......然后和成为好人的你......交朋友......”
小灰故意败给了“勇气”,“勇气”也和宣称着“改过自新”的小灰成为朋友。
人向来是群居动物,即便是再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也会渴望着有人能够理解自己,能够倾听自己的心声。
身为侍从的“勇气”,想来,也是如此吧。
所以小灰选择成为“勇气”的密友,亲密到,离间了“勇气”与另外两位魔法少女的关系。
所以当背叛发生的时候,“勇气”所有的勇气变成了盲眼的怒火,她厉声地质问:“你......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根本没有志同道合的密友。”小灰夺走了“勇气”所有的魔力,“只不过是暂时的利益一致。”
“勇气”变成了咆哮的马面巨人,平衡融毁正义失衡,她盲怒地宣泄着无尽的怒火。
“正义”姗姗来迟,她已无法救回变成怪物的伙伴,在她的朋友造成更大的破坏前,“正义”遵从她们的意志,杀死了她们。
现在,该去执行正义了,“正义”挥剑指向小灰,惩斥小灰所犯下的罪孽。
“你可以审判我,但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小灰并不抵抗,他只是淡淡地发问,“请问迟到的正义,真的还能算正义吗?”
迟到的正义,不过是迁怒犯罪者所犯下的暴行。
那些在暴行中丧生的受害者,根本没有得到“正义”的拯救。
骑士的剑开始摇晃,她开始怀疑自己所执行的“正义”了,“不,我是在做正确的事,为了我死去的同伴,我一定要......”
小灰主动走向骑士的剑,纤细的西洋剑刺进小灰的身体,“你一定要什么?要杀死我吗?这到底是出于你对我的愤怒,还是出于你面对变成怪物的同伴时,无力的绝望?”
黑色的物质顺着西洋剑,污染了“正义”,化作“绝望”的黑色血泪。
小灰看着三位少女全都因为他的引导与污染,陷入偏执而背弃了信仰的时候,在空荡的宫殿中,只剩小灰一人在放声狂笑。
“看到了吗?你们所相信的东西,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灰背对着来到宫殿找他的“博爱”,“真正的强大,应该是舍弃一切后,抵达极致的力量。”
可是,他感觉到一股他非常厌恶的东西,就在他的身后。
他惊疑转身,看到逐渐破碎的“博爱”。
为什么,为什么被他毁灭了所有,被他崩坏了全部的“博爱”,仍在试图用“爱”感化他。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厌恶”博爱了,因为“博爱”想要给予他的“爱”,深深地刺痛了他。
“爱”是他出生的地方,被极力遏制的情感,“凭什么,凭什么你现在才给予我爱,而不是在更早以前。”
为什么不在他舍弃一切之前,让他感受到“爱”呢?
这一次,他将自己的憎恶,全部迁移在“博爱”的身上。
“小灰......”在被黑雾侵蚀之前,粉色的少女轻唤为他取得的名字。
他此时在想:“快啊,快说你憎恨我啊,快说你讨厌我啊,这样才最能让我好受一点啊。”
“对不起......”
“博爱”捏碎了自己的“心”,“没能拯救深陷泥潭的你......”
虚无弄臣向贺雅展示了他的过去,他亲手污染了“美好”的魔法少女。
他的“社会性实验”证明,贺雅她们所坚信的美好,都可以在“虚无”的侵蚀下瞬间崩塌。
“这就是你们要拯救的世界,最真实的模样。”虚无弄臣凑到贺雅面前,“生本能”的抑制导致“死本能”的泛滥暴走,这使得虚无弄臣奉行的“虚无主义”变得极致浪漫。
“我沿着幸福、正义、勇气的道路往回走,试图看清它们本源的时候,在道路的尽头,我只能看见我自己。”
被钉在墙上的贺雅艰难喘息,接过虚无弄臣的话:“只能看见极致的虚无吗?”
“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无论毁灭还是继续前进,最终的结果只有虚无。”
弄臣振臂放声大笑,“那不如欢声笑语起来,至少在结束之前,你能收获那瞬息的欢愉。”
弄臣放声大笑,贺雅却死死地盯着他,嘴角没有一丝抬起的弧度。
“没关系,不想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笑出来。”
来吧,弄臣开始使用“虚无缥缈”侵蚀奄奄一息的贺雅,黑雾在贺雅身上蔓延,不断侵蚀:“虽然我完全不了解你,但‘虚无缥缈’不会骗我,你很空虚,让我用这来自都市的纯恶的绝望,填满你的空壳吧。”
“虚无缥缈”顺侵蚀出的裂隙,涌进贺雅身体,源源不断的黑雾注入残破不堪的身体。
但虚无弄臣没看到预想的变异,黑白的面具脸看到,涌进贺雅身体的“虚无缥缈”,竟然又顺着贺雅身上的裂缝涌了出来。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具空壳,但我并不是空虚的。”
贺雅奋力地挣扎,虚无弄臣看到贺雅撕裂的躯体上,显露出人偶的构造。
米白色的人偶结构,这是只有在人偶被严重破坏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人偶碎片。
“你竟然是人偶,这......”虚无弄臣完全没有发现,被钉在墙上会流血会受伤的贺雅,居然是一具人偶。
贺雅撕裂了自己人偶的手掌,将金色的流光握起,挥向弄臣面门,虚无弄臣又一次被流金刺痛,退离到远处。
“这不对,你是人偶,按理来说更容易被‘虚无缥缈’侵蚀的。”虚无弄臣捂着被流金伤到的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贺雅挣扎着拔掉身上的西洋剑,伤痕累累地落到地上。
她重新挺起腰,受伤的左手捂着胸口,她高声喊道:“当然不会被侵蚀了,因为这里,早都被大家填满了。”
贺雅诞生的时候,她的创造者没有录入绝对遵守命令的设定,而是告诉贺雅,她的使命,就是拯救世界。
“为什么要拯救世界呢?要怎么样拯救世界呢?”贺雅并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在之后,见证了许许多多解答的践行。
贺雅想起来那个黑乎乎的家伙。
“吴桐前辈,是个大笨蛋,但是,是一个非常好的笨蛋。”
贺雅破损的人偶躯体被逐渐修复,金色的流光化作金色的血肉,填补着贺雅的缺损。
“吴桐前辈他永远保持热忱,永远保持乐观,永远相信自己的伙伴。”
“虚无缥缈”中有什么东西被点亮,“贪婪”被贺雅唤醒,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吴桐前辈是一个很‘贪婪’的人,他‘贪婪’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贪婪’地希望能够拯救所有相信希望的人。”
这样的吴桐前辈,才不是能被虚无否定的人。
琥珀色的鮟鱇鱼溶解,消失不见。
贺雅又想起了那个有着一头凌乱的蓝色秀发的少女。
“艾思姐,是个很勇敢的人,即使经历了很难过很悲伤的事,可她还是重新站起来了。”
贺雅重拾爪牙傀儡的控制,无畏地攻向虚无弄臣。
“艾思姐比任何人都坚强,比任何人都勇敢,驱动她前进的根本不是愤怒,而是米莉老师给予我们的,勇气。”
“勇气”从“愤怒”中破壳,愤怒侍从摘掉蒙着眼睛的破布条,瞄准了真正的敌人,挥斧砍向操控着自己的虚无弄臣。
贺雅还想起了那个在逆光中微笑着说出“我回来了”的人。
“以及我们的班长,班长经历过一次文明的重启,她早已经历太多的绝望,但她还在这里,她还在努力地参与进‘拯救’世界的行动里。”
贺雅手握金光闪闪的流光,与爪牙傀儡一起,出拳击退虚无弄臣。
绝望的骑士摆脱了虚无弄臣的控制,带走了“憎恶”的蟒兽。
“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目的,做着不同的事,践行着同一个信仰,那就是,名为‘拯救’的信仰。”
“还有我的老师。”贺雅冲到比傀儡都要前的位置,一拳捶在虚无弄臣的脸上,“我的老师是我见过的最博爱的人,我绝不允许你亵渎她老人家的理想。”
举起手中的流金,贺雅展示给虚无弄臣看,“这是被你所否定的,在这个世界上依然存在的,‘希望之光’。”
贺雅赤裸裸地撕开虚无弄臣那看似“一切皆无意义”的说辞,将虚无弄臣真正的“心”一层层剥开。
贺雅喊道:“你不过是将对世界的憎恨,迁移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上,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才会演变成‘一切皆无意义’的托词。”
否认也没有用,弄臣说他沿着那些“美好”来时的路往回走,在路的尽头总是会出现“虚无”,他只能毫无意义的迈出步伐向前走去,那贺雅就将那些道路重新走给他看。
贺雅边走,边说出了在这条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老师”、“吴桐”、“艾思”、“安奇”、“柳空空”、“米莉”......
“我所经历的过去,无论悲伤、快乐、孤独甚至是痛苦,这些所有的全部,构成了现在的我。”
“哪怕明天世界即将消亡,那些我所见所闻也绝不会是毫无意义。”
贺雅即便不能理解“拯救”这个信仰真正的含义,即便她是因为她认识的人都在坚守“拯救”才信仰“拯救”,可她依然做出了选择。
“花朵,并非为谁而开,但我侥幸窥见了她的美丽,这便,已经足够浪漫”
......
水晶球所映出的画像是那样的清晰,可观看映画的人心思却已经不在此处。
捏紧手中的“神秘魔法最高阶,空间系,即时传送”,最伟大的神秘魔法使整了整自己宽大的魔法帽,红目之中满是欣慰地神色:“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好学生嘛。”
“贺雅,放手一搏吧,在为师离开之前,为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