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捂脚
南巧一想到自己竟然丝毫不了解这些边疆将士,心中难免会有些自责。不了解别人,或许还能说的过去,但是她也不了解苏满树,甚至连苏满树曾经的过往都一点不了解。
一想到这个,她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她觉得自己竟然会是一个如此不称职的妻子。心中酸涩,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苏满树,他正在跟什队里的兄弟们说话,没有回头看她。
南巧站在他身后,抿了抿唇,这么好的苏满树,她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的。
顾以是怎么来闹事的,南巧知道的不多,苏满树也没有跟她讲。擅长八卦的吴嫂子和唐启宝当时都留在屋子里,只有方子荐稍微透露了一点,但是后来大概是苏满树嘱托过了,或许是方子荐也不是个擅于说他人闲话的人,所以南巧和吴嫂子就是想八卦这件事,也没有消息来源。
吴嫂子跟南巧抱怨,“你说你吴大哥是个闷头闷脑,我怎么问他今天早上的事情他也不多说一句,还告诉我让我别问。我猜啊,肯定是你们家满树交代了什么,不然这兄弟几个,怎么都这么守口如瓶呢!”
南巧也猜测是苏满树交代了什么,所以什队里的人才对这件事只字不谈的。她正好抓住这个机会问吴嫂子,“嫂子,你和满树认识多久了?”
吴嫂子正捧着筛子,准备过药粉,听到南巧这么问,她还真就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仔细的回忆了起来,“大约有两三年吧?我记得是我们家年陶刚会走的时候,满树就到我们什队来当队长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唐启宝。我听说唐启宝算是满树一手带大,他拢共也只收过他这么一个徒弟。什队里其他的兄弟有的也想拜苏满树为师,满树当时说的是,此生不再收徒。”
原来吴嫂子和苏满树才认识两三年,他也只是这两三年才到什队里当什长的,她还以为苏满树以前就是什长呢。她想起,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苏满树带她去集市,遇到的人称他为“苏将军”,想来满树曾经应该是做过将军的。
南巧现在心思全都在苏满树身上,自然是想要了解他更多,便寻了话头继续问吴嫂子,“嫂子,那么满树没来咱们什队之前,他在哪里?我以前听闻,他好像是什么将军?”
吴嫂子摇头,“我对满树也了解的不多,若不是这两年满树是我们什队的什长,我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我们这里看似里战场很近,但毕竟是后方,有些消息几乎是传不到我们这里的。”
南巧想起来了,当初北夷蛮人来犯,她和吴嫂子等女眷进了山洞之后,也是被禁止议论前线战事的。看来,西北军营的后方,应该不怎么允许讨论前线战事。
吴嫂子继续说:“我只听闻过他的一些事情,他应该是十几岁就上了战场杀敌,当时在军中应该是很有名气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处都在盛传他‘手刃恩师,斩杀同门’之事。其实啊,我原本听到这些消息时,只不过是当成八卦来听的,但是没想到有一天满树会成为我们什队的什长。跟他接触后,才发现,满树真的是一个大好人,根本不像传闻中传的那样血腥恐怖。不过,不了解他的人,似乎还是认准他的恶名,哎……弟妹啊,我虽然对满树的事情只听闻了一些,但是我觉得,当年满树做出那种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你说上头怎么会没有处置他,反而让他还任了个什长的职位?何况,你也见过庄都统,她就是满树师父的女儿,若是满树当年做的不对,按照庄都统现在的地位,想要处置满树,那岂不是轻而易举,怎么可能放过满树呢?”
南巧记得这个庄都统,飒爽英姿的女英雄一个,但是她对庄都统当时打量她的眼神依旧记忆犹新,地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么喜欢。
吴嫂子跟南巧说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反问,“弟妹啊,你今天怎么会忽然问这些呢?”
南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着唇没说话,眼神含羞带怯,吴嫂子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
吴嫂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大概是因为苏满树对他们好,她也希望南巧和苏满树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猜出了南巧的心思后,就美滋滋地跟她说:“弟妹,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更了解苏满树?哎呀,这是天大的好事,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就是相互了解。满树是个心细的,你的喜怒哀乐他都掌握在手中,但是满树平日里看着随和温厚,他的心思却很少有人能猜透,若是你能多了解他一些,对他知冷知热知心,想来满树也会开心的。哎呀呀,弟妹,你的这个心思是好事,有什么可害羞的,怎么脸还红了?”
这下子,南巧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原本她只是害羞,没想到吴嫂子竟然毫不留情面,偏偏要把这些话说的这么明白,饶是她子如何脸皮厚,也是禁不住的。
吴嫂子见南巧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眉眼之间都带着笑意,显然是十分希望南巧和满树和和美美。
吴嫂子那里问不出苏满树的事情,南巧又不想去找苏满树直接问。毕竟,她也知道,苏满树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过往。
于是,趁着苏满树不在的时候,南巧抓住了唐启宝。
唐启宝最近这些时日,被苏满树逼着训练,又加上天冷人懒,平日里几乎沾着枕头就能睡着,这忽然之间被南巧抓住,十分的不适应,揉着眼睛跟南巧哭唧唧地开口,“师娘啊,你有什么事啊,我都困死了,你就行行好,让我睡吧!”
“唐启宝,我想问你点事情。”
唐启宝虽然困得不行,但是眼前的人是他的师娘,是他师父捧在手心里的人,他就算是再困,也不可能不理她,只能用两手强扒开眼皮,睡眼惺忪地望着南巧,满眼都期望她速战速决,能放他去睡觉。
南巧见他这个模样,便也不忍心折磨他,只挑了几句话问:“唐启宝,我听闻,你从小跟在你师父身边?”
唐启宝迷迷糊糊地点头。
南巧便问:“那你是几岁跟着你师父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师父的事情啊?”
“师娘啊,你要知道什么,直接去问我师父就好,我师父那么疼你,肯定会什么都告诉你的。你让我睡觉吧,我都困死了。”
唐启宝实在是困得不行,也不管南巧怎么样,转身就直接往大炕上跑了过去,然后被子褥子都没铺好,直接抱着枕头就睡着了。
他刚睡着,苏满树就从外面回来了。
他先是朝南巧笑了笑,转身就朝着唐启宝走了过去,拉开他的被褥,大掌让他翻了个身,把他褥子铺平,然后又把他的被子盖好。
唐启宝被自家师父翻来翻去的时候,哼哼唧唧了两声,便又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南巧站在对面,远远地看着苏满树,看着他细心地照顾唐启宝,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小孩子。
苏满树一回头,就看见了南巧站在那里发愣,笑了笑,朝她走了过来,问:“媳妇儿,你看什么呢?怎么还发呆了?”
南巧朝他笑了笑,忍不住开口,“满树,我想给你生个娃娃。”
如果他们有了娃娃,苏满树一定会像照顾唐启宝一样照顾他的。她喜欢那样的苏满树,浑身都散发着温柔。
苏满树笑了笑,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道:“会有的,我们会有很多娃娃的!”
他牵着她朝大屋最里面的窄炕走去,把她抱上了炕沿边,弯腰低头,替她脱了靴子。
他的大掌宽厚温热,碰到她穿着布袜的小脚,手上的动作一顿,疑惑抬头,“怎么这么凉?”
南巧觉得不好意思,便抬腿,想要自己的脚从苏满树的手里收回来。苏满树却没有松手,大掌直接握住了她的小脚,将她的两只脚都握在掌心里,来回搓着,帮她暖脚。
南巧一时间觉得不适应,忍不住挣扎,苏满树却没有松手,耐心地跟她说:“西北边疆寒气侵骨,你在医药局忙了一天了,想来是一直都没有暖和过来,所以脚才会这么凉。姑娘家不宜受凉,对身子骨不好。脚暖了,全身就会暖,免得日后受病。”
她冰凉的小脚,在他温热的大掌里很快就暖和了过来。
南巧红着脸,不敢去看苏满树,只觉得心中甜甜的。
两个人上了窄炕进了被窝,苏满树把被褥铺好后,拉着南巧躺下,伸手直接将她的两只小脚搂进怀里,让她的脚搭在他火热的肚皮上,这才算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南巧的脚心踩在一个天然的“大火炉”上,暖暖的,她又被苏满树搂进怀里,靠在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觉得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与大屋子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个姿势,南巧很是舒服,但是苏满树却是要有些自作自受了。他闭了会眼睛,一直都没有睡着,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南巧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正在偷偷地打量他。
南巧没想到苏满树会忽然睁眼睛,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顿时小脸一红,急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苏满树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动了动,凑到她耳边,小声跟她说话,“媳妇儿,你刚才在偷看我?”
南巧原本就白里透红的小脸,这下子全都红了。
苏满树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巧睁开眼睛,心一横,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夫君,我就是在看你。”
苏满树被小姑娘这股视死如归的模样逗乐了,笑着亲了亲她的鼻尖,故意逗她,“为什么这般看我?”
南巧虽然有些脸红,害羞扭捏,但是一见苏满树满眼都是笑意,忍不住陪他一起逗乐,便仰着头,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故意调皮开口,“自然是看我家这位粗野莽夫,究竟有什么魅力把我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迷得团团转?”
苏满树没想到南巧竟然这么大言不惭,只得点头配合,应道:“是,我家娘子,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南巧笑了笑,往他怀里开了开,使坏地啃了啃他的下颌,开始淘气。
苏满树倒吸了一口气,握住南巧的小腰,把她固定住,不让她再调皮,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媳妇儿,你今天缠着唐启宝,是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南巧顿时就来了精神,苏满树明显看见了她的两只黑葡萄石的大眼睛冒出了光。
南巧抓住机会问他,“夫君,唐启宝是你唯一的徒弟?”
苏满树点头。
南巧又问:“他是多大起就拜你为师的?”
苏满树回忆了一下,道:“唐启宝的爹是我的拜把子大哥,对我一向照顾,把我当成亲弟弟疼。刚认识唐启宝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岁,跟年陶现在差不多大,调皮得很,我当时也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便故意逗他,问他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想到这里,苏满树忍不住笑了笑,像是回忆起当时那些有趣的事情。他说:“我当时不过就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好玩,逗逗他,没想到他跟你一样傻气,也不管我究竟是好是坏,有没有本事,竟然当场就给我跪下磕头,拜我为师了……”
南巧听着苏满树讲着当初的事情,心似乎也跟着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苏满树和唐启宝,她脑海中甚至能想象出,小小一团的唐启宝拜了还是一团孩子气的苏满树为师,那个画面竟然如此温馨令她向往。
苏满树把南巧往怀里抱了抱,继续回忆,“其实,唐启宝可不就是傻吗?你知道当时唐启宝的爹爹可是何等职位?”
南巧摇头,苏满树从来都没有说过他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提过唐启宝的事情。
苏满树说:“唐启宝的爹爹唐可天,当时是西北边疆军前锋骠骑营的主帅,在军中威望极重、赫赫有名。”
说到这里,苏满树的眼眸垂了垂,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从他的眼眸中划过,让南巧一愣。他顿了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讲起了他和唐启宝的事情,“原本我以为,这只是我和唐启宝之间的玩笑,我并未当真要收他为徒,何况人家爹爹比我更有本事,儿子自然能教得更好。没想到,唐大哥知道后,竟然同意让唐启宝拜我为师,还说将他儿子交到我手里,他是一万个放心。”
“后来……”苏满树缓缓地睁开眼睛,轻叹了一声:“其实,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曾见过唐启宝,毕竟当时我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哪里有时间和心思去牵挂一个孩子?可是,三年后突发意外,唐大哥战死沙场,唐嫂子为夫殉情,扔下了年仅八岁的唐启宝。那个孩子,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调皮淘气,但其实十分懂事,他当时站在父母灵位前,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跟我说,他是坚强的男子汉,决不能掉一滴眼泪瓣。后来我便将他带在身边,平日里教他武艺,他学的很快……再后来……”
苏满树说到这里,便语气一顿,什么都没有说。南巧靠在苏满树身上,正听得认真,苏满树却忽然不说了,她疑惑抬头,好奇地问:“再后来呢?”
苏满树笑了笑,柔声道:“再后来,唐启宝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成天在别人面前装得可怜兮兮的,尤其是在你这个师娘面前,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是我这个做师父的虐待了他呢。”
南巧一想到,动不动就可怜兮兮眼泪巴巴的唐启宝,也跟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唐启宝那个模样,倒是还蛮招人稀罕的。
她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她记得刚才苏满树说,唐启宝说自己是男子汉,不能掉眼泪,可是现在,唐启宝却天天可怜兮兮的装柔弱……
南巧忍不住抬头去看苏满树,眼睛有些发酸。她又何尝不是呢?当初家破人亡时,她在南巧家里被南巧继母虐待时,被卖之后在被送往西北边疆军营时,甚至连逃跑时,她都没有去掉眼泪瓣,就算是哭,也是无意识的哭,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但是,自从遇到苏满树之后,连她自己都惊讶咋舌她竟然这么爱哭,她原本也并不是一个爱哭的姑娘家的。
她和唐启宝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人宠着,所以才会变得娇里娇气。
她伸手抱住苏满树的腰,把脸贴到他的胸前,小声道:“谢谢你,满树。”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苏满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发愣,低头问她,“为何突然就要谢我?”
南巧笑了笑,仰起头,主动吻住他的唇,低声说:“谢谢你这么宠我,宠唐启宝,让我从原本的一无所有,变成了拥有一切。”
苏满树并没有太明白南巧的意思,只觉得她的唇又香又软,便忍住不攻城略地……
次日一早,吴嫂子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找南巧,拉着她不管不顾便道:“弟妹啊,嫂子打听清楚了,五天后,就是顾都伯和葛花成亲的日子!”
南巧有些吃惊,她没想到顾以和葛花的亲事刚定下来,竟然这么快就成亲了。
吴嫂子却一脸兴奋,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哎呀,弟妹,你不知道,我原本以为这个顾以还能闹腾一阵子呢,没想到,刚才就听说他住的地方已经开始准备新房了,挂了红布铺了喜床,热热闹闹的。”
南巧知道,虽然顾以现在已经升了都伯了,平日里她也见不到,但是他其实还是跟他们隶属于同一个大都统,住的地方也挨着,就在这一片的某个大屋子里。顾以和葛花成亲,说不定她们还能看上热闹呢。
跟着吴嫂子去了医药局帮忙时,刚要进毡房,就碰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杨嬷嬷。
南巧一直都感激杨嬷嬷,见了她,立即打了声招呼,“杨嬷嬷好。”
吴嫂子更是对杨嬷嬷感激涕零,满脸挂笑地跟杨嬷嬷说话。杨嬷嬷看见她们两个人时,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南巧和吴嫂子正要转身告辞,杨嬷嬷忽然开口,“苏什长家的,吴大壮家的,你们两个今天不用到医药局帮忙了,跟着赵嬷嬷走吧。”
她话音刚落,就从对面走来二个满脸喜气的胖嬷嬷,年岁大约五十有余,头发上青丝白发混杂,但是看起来精气神十足,人也蛮和气的。
赵嬷嬷先是跟杨嬷嬷打了声招呼,“哎呦,我的老姐姐啊,多亏你肯搭手帮忙,借我两个人使使,不然啊,你老妹妹我就是累断了腿,也办不完这事啊!”
听闻这个赵嬷嬷管杨嬷嬷叫老姐姐,南巧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岁有些大的赵嬷嬷,竟然要杨嬷嬷还小。杨嬷嬷虽然看起来也不年轻,但是至少满头青丝都是黑色的,可是这个赵嬷嬷已经满头都花白的头发。
赵嬷嬷是第一次见到南巧,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模样真俊,水灵灵的,便热情地问她:“这小娘子行的可真俊,你叫什么名字啊?是谁家的女眷啊?”
南巧老实回答,“我叫*巧,是苏什长苏满树家的女眷。”
赵嬷嬷原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忽然就僵住了,转过头,惊讶地望向南巧,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南巧被赵嬷嬷看的有些害怕,忍不住向后退了退,一脸茫然的望向赵嬷嬷。
赵嬷嬷愣了愣,回过神,脸上又挂起来笑容,问她:“你叫南巧,也姓赵?你家可是京城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