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我也要去
季水儿按照自家爷爷的吩咐,帮着唐启宝上好药之后,瞬间就像是躲文艺一样,躲到了毡房外面去。见到南巧后,还忍不住跟她小声抱怨,“满树婶子,毡房病床上的人,真的是满树叔的徒弟?”
南巧看季水儿的表情,就能猜出来,季水儿对唐启宝的评价不怎么高了。
季水儿继续问南巧,“满树婶子,满树叔的这个徒弟是不是脑子有些不正常啊?你说满树叔那么一世英名,怎么就收了这样一个徒弟,这简直就是毁他名声啊!”
南巧:“……”
她觉得,幸好唐启宝此刻还在毡房的病床上,没有听见季水儿这些话,不然他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唐启宝胳膊上的伤其实不是很严重,听苏满树说他是在训练时故意从马上摔下来的,就是想要到季伯这里来就医。
然而,唐启宝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因为人家季水儿根本就不理他,甚至躲得他远远的,连句话都没跟他说。
季伯检查了一下唐启宝的伤口,然后三下五除二地给他包扎后,用力地拍了两巴掌,转头对苏满树说:“行了,没事了,你可以把这小子领回去了!”
唐启宝一听这话,急忙说:“季爷爷,我受伤了,我应该留在医药局住上几天才对啊!您怎么能就这么的把我赶走了呢?”
“你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普通的跌打损伤,你师父这方面是行家,有他看顾你就行了。”季伯摸着胡子如实回答。
唐启宝的小脸顿时就垮了,急忙哀求叫道:“季爷爷,我受得伤很严重的,我需要留在这里才行啊,不然、不然我就要小命不保了!”
唐启宝满脸担心痛苦,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的表情,季伯直接被他逗乐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耐心地安慰他,“小娃娃,不过就是胳膊上受了点伤,没事,你命大,死不了的,不用担心,回去好好养几天就行了。”
唐启宝:“……”
他哪里是怕死啊,他是想要留在医药局这里好不好!为什么这件事跟他想想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呢!
远处围观的季水儿,望着撒娇耍赖使劲浑身解数想要留下来的唐启宝,撇着嘴,一脸嫌弃。
南巧知道唐启宝的心思,只可惜他用苦肉计打好的如意算盘,彻底没起作用。
唐启宝穿了靴子下床,跟着苏满树走时,还一步三回头,望着季水儿的方向,依依不舍,“那个,我明天再过来换药,我不会让你等急的,我明天一早就来……”
季伯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唐启宝的头,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个小娃娃,老夫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老夫让你隔一天再来换药,不是明日,是后日。”
唐启宝被拍了之后,立即换了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对着季伯撒娇,“季爷爷,我这不是受伤了吗?这么严重的伤,怎么能隔一天才来换药啊,我应该天天来才对,不然我可能就要死了的!”
“怎么?你相信本军医的医术?嗯?”季伯被唐启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两腮帮一鼓一鼓的。
“不是不是,我就是……”唐启宝说了一半,眼神又瞄向了季水儿,含情脉脉、欲言又止。
季水儿无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一跺脚,转身就跑出了毡房。
唐启宝只能默默地收回视线,垂头丧气地离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南巧也只能跟着他无声地叹气。
苏满树跟季伯说了两句话,季伯忽然开口大喊,有些不悦吼道:“要你去前锋营做什么?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让你去,上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满树笑了笑,安慰他说:“季伯,您不用担心,我不过就是去送些军用物资,就算是与主将说上两句话,也少不了我两块肉!”
“你啊,从小就这么不听话,难管教!”季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你这个徒弟倒真是你徒弟,骨子里桀骜不驯,简直跟你一模一样,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娃娃!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季伯,我苏满树从小到大,有干过他这么蠢这么没脑子的事情吗?”
苏满树瞪圆了眼睛,故作生气,说话时还不忘回头瞪了唐启宝一眼,吓得唐启宝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挪动了两步,躲到了南巧身后。
季伯“哼哼”了两声,才气呼呼地说:“是,是,你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蠢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但是人家小孩子好歹是小打小闹,出不了什么大毛病,你倒好……快走快走,我看见你就心烦!眼不见为净,你快点带着你那个小徒弟离开!我都跟你说了,我讨厌看见姓唐的。”
苏满树笑了笑,表情略有些僵,跟季伯告了辞,领着唐启宝离开,路过南巧身边时,低声跟她说:“我先带他回去,晚上我过来接你。”
南巧点了点头,小声叮嘱他,“路上小心。”
一直在苏满树身边缩着头,怕苏满树骂他的唐启宝,一听苏满树晚上还要过来接南巧,顿时就来了精神,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挨骂,一蹦三个高,急忙喊着,“师父师父,晚上我也来接师娘!”
他话音未落,苏满树一个弹脑壳就过去了,只余下唐启宝一阵哀嚎,最后眼泪巴拉地被苏满树领走了。
看着他们师父终于走了,南巧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唐启宝还真是胡来!
季水儿凑到南巧身边,低声问她,“满树婶子,满树叔要去前锋营?”
南巧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们现在的这个营地,算是后方营。西北边疆二十万将士,营地可不止这一个,前锋营也只是只是镇守在西北边疆与北夷蛮人边界线的一个营地,也算是后方营地,并不是十分危险。
南巧对季水儿点头,开口说:“就应该是这两天的事情。如今西北边疆雪大路滑,天寒地冻,我这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季水儿安慰南巧,“满树婶子,你不要担心。我们这些人都是在西北边疆生活惯了的,风雪天来回行走,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看,我不就是顶着这样的天,从镇子来看爷爷的吗?何况满树叔是什么人物?这种小风雪能难得到他?!”
南巧一听季水儿这话,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把事情想严重了。毕竟就算是季伯,也只是不平苏满树要去前锋营见主将的事情,却并没有担心他路上是否会遇到风雪。
虽然这么想,但是她心里还是不安。
季水儿看着南巧这么不安的模样,想了想,进了毡房,去找爷爷了。
下午的时候,季伯派人把南巧从汤药房叫到了毡房里。季伯拿了两袋药材,笑眯眯地问南巧,“侄媳妇儿,你担心大树去前锋营的事情?”
南巧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想来应该是季水儿告诉季伯的。她也没犹豫,直接点头承认了。
她点了头后,就低下头,不好意思再去看季伯,生怕季伯会打趣她,她也不明白季伯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
季伯拎着两袋药材,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老夫就爱看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老夫呢也做回顺水人情。老夫问你,你愿不愿意跟大树一起去前锋营?”
南巧一听,顿时眼睛一亮,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看向季伯,欣喜若狂地问他:“季伯,季伯,你是说,我也能去?我真的能去吗?”
季伯哈哈大笑,说道:“有老夫出马,你还愁去不成?”
傍晚,天色暗了下来,苏满树如约过来接南巧。南巧满脸兴奋地抓住苏满树,高兴地告诉他季伯的话。
苏满树听完,眼睛顿时就瞪圆了,略有些不悦道:“季伯这是胡闹!”
南巧拉着苏满树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可是,可是人家想要跟你一起去吗?”
苏满树不同意,他拉住南巧,语重心长地跟她说:“这西北边疆,天寒路远,你一个姑娘家最怕的便是受了寒。不许跟着季伯一起胡闹,我这就去找他去。”
南巧低了头,小手却不放开苏满树,不情不愿地坠在他身后。
苏满树没辙拉过南巧,柔声哄她:“我只去一个晚上,很快就留回来的,你在家好好等着我。如果你一个人睡觉不习惯,我去跟吴嫂子说,让她当晚搬过来,怎么样?”
“夫君,你都能去,我也能去的,我、我想跟你去的。而且,季伯已经说了我可以去的,我不想错过这机会。”南巧的声音很小,很轻,她知道自己这样是有些任性的,但是既然季伯已经说了可以去,那么她应该可以去吧?
苏满树无奈,最后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吧,既然你想跟我去,便跟我去吧。去跟我见见前锋营的人,也算是长长见识。”
南巧一听苏满树同意了,顿时两眼冒光,直接就朝着苏满树扑了过去,抓着他的衣襟不放,跟他保证,“夫君夫君,你真好,我一定会听话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苏满树宠溺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笑着说:“这时候知道卖乖听话了,刚才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南巧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去看苏满树。她的想法很简单,她不过就是想要跟苏满树一起去。她不想跟苏满树分开。
季伯见了苏满树,把之前拎着的那两袋药材塞到他手里,也不客气,直接跟他说:“大树啊,我已经跟上面说好了,这两包药材还有我们医药局的一个医女,你就一去带到前锋营里。对了,不用特意感谢你季伯。你也知道,你季伯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就好一口酒,如果你有机会弄到好酒,记得你给季伯留一坛就行了。”
苏满树接过两袋药材,毫不留情地打断季伯的话,“季伯,我们西北军营中是禁酒的。”
季伯顿时就吹胡子瞪眼起来,显然很不高兴。苏满树也不理,只是笑着跟他摆了摆手,“季伯,我们先回去了。”
南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医药局的医女,被派去了前锋营。
她并不懂医术,之前在药材库也不过就是辨识药材,抄抄药方。到了季伯这边,她除了在汤药房负责帮忙煎药,如今也只是能知道哪些药负责哪些病症,但是却并不会给人医治。
她惴惴不安地拉着苏满树想,小声跟他说:“夫君,我并不会什么医术,怎么给前锋营的将士们看诊呢?”
她觉得自己要愧对医药局医女的称呼了。
苏满树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搂过南巧,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道:“我们不过是去送个药,又不是要你给将士看诊,你在这担忧这个做什么?”
南巧其实对跟着苏满树去前锋营很是跃跃欲试,跟着苏满树回到了大屋后,就着手准备收拾出门的东西。
唐启宝见南巧回来了,也不管自己的手臂是不是受了伤,不顾疼地第一时间凑到了南巧面前,满脸期待地问她:“师娘师娘,我走了之后,季姑娘有跟你打听过我吗?”
南巧摇了摇头,如实地告诉他,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唐启宝显然是很失望,整个人都有些蔫了,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失魂落魄的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苏满树怕他晚上压到伤口,跟住他隔壁的人交代了下,请求帮忙照看一下唐启宝。
唐启宝毕竟是受伤了,整个胳膊肿了一圈,南巧看着极为心疼,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心中暗骂这孩子,实在是太蠢了。这次是命大,故意从马上摔下来只伤了胳膊,若是一个不小心摔断了脖子,可就一命呜呼了。
自从唐启宝受伤之后,苏满树一直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唐启宝也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惹怒了自家师父,也不太敢往苏满树身边凑。
苏满树交代完唐启宝的事情,就把南巧拉了过来,走的是头也不回,也不跟唐启宝说话,显然还是在生唐启宝的气。
南巧反握苏满树的手,低声安慰他说:“夫君,我听季伯说,唐启宝的伤势并不是太严重,养几天就会好了,你不要这么担心。”
苏满树把南巧拉到窄炕旁,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说:“媳妇儿,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是太气唐启宝今日之事了。他……哎……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他说了两句,也说不下去了,不管怎样,他还是心疼唐启宝的。
南巧握着苏满树的手,看了看他们身后没有什么人,便小声地问苏满树,“夫君,你说唐启宝和季水儿之间,两个人有没有可能?”
苏满树想都没有想,果断的摇了摇头。
南巧愣了愣,她知道季水儿家里并不想让季水儿重复前人老路,嫁进军营的,只是没想到苏满树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摇了摇头。
她越过苏满树,侧身看了一眼大炕那边还在失魂落魄的唐启宝,有些心中不忍,低声问苏满树,“夫君,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我看唐启宝,他……他好像真是很喜欢季水儿的。若是两个人真的有缘,季水儿家里又不反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如就替唐启宝来说这门亲吧,他难得喜欢上一个姑娘家,水儿只是跟他不熟,将来也会喜欢上他的。”
苏满树叹了一口气,把南巧抱到窄炕上,凑到她耳边,无奈地说了一句:“唐启宝和季水儿是真的不行,这件事就不要再谈了。”
南巧奇怪,实在是不明白苏满树为什么这么果断的就说两个人不可能。
她脱了靴子,上了窄炕,跟苏满树一起铺了被褥。
苏满树扑被褥的时候,有些走神,动作木然,根本没走心。
自从嫁给苏满树以来,南巧从来没有看见过苏满树这样,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刚才提到了唐启宝和季水儿的事情之后,苏满树就变成了这样。
南巧有些担心他,坐到了他身边,小手抱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你如果心里有事情,可以跟我说的,我是你妻子。”
苏满树反手就把南巧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南巧也不催促他,便任由他抱着。
许久之后,苏满树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丝,低声道:“唐启宝和季水儿绝对不行,他们之间……你千万不要插手。”
南巧满腹疑惑,实在是不明白苏满树为什么这么果断?明明唐启宝和季水儿年岁相仿,若是日后能有了感情,也算是美事一桩。
不过,既然苏满树已经这般强调了,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她伸手拉住苏满树地手,跟他保证,“夫君,你放心吧,既然你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再插手两人之间的事情的。”
有了南巧的保证,苏满树似乎情绪稍微好了一些。他躺下来,抱着南巧,盖好被子,大掌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自己也一直睁着眼睛。
南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夜里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发现身侧躺着的苏满树竟然还没有睡,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
南巧揉了揉眼睛,伸手环住苏满树的腰,本能地往他的怀里靠了靠。她这么一动,苏满树顿时就不动了,整个人又老老实实地躺着了。
南巧睁眼,哑着嗓子,小声问他,“夫君,你怎么了?怎么办不睡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满树伸手拍了拍她,柔声哄道:“月儿,睡吧,天色不早了,我没事的,就是一时之间没睡着,马上就睡了。”
南巧知道苏满树心中一定是有事,只是他不肯说。
第二日一早,苏满树起得很早。他一起身,南巧就跟着醒了。苏满树立即帮南巧把被子塞好,小声哄她,“月儿,时间还早,你继续睡一会儿,我去看看唐启宝。”
说完,他就迅速地套了衣服,穿上靴子下了窄炕。
南巧躺了一会儿,也没了困意,索性也起来,穿上衣服,跟着苏满树一起去看唐启宝。
唐启宝摔伤的那条胳膊,昨天看着还好,这一晚上顿时就肿了起来,疼得比昨天还厉害。也不知道他是疼得一早就醒了,还是一夜都没睡。
苏满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呲牙咧嘴忍着疼,但是因为旁边的什队兄弟都在睡觉,他也不敢喊,生怕吵到大家。
苏满树坐到他身边,手法讲究地握住他的胳膊,帮他揉捏起来。
唐启宝顿时就哭了,压低声音哭哭唧唧地跟苏满树道歉,“师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徒儿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糊涂事情了。”
苏满树板着脸,低着头,没理他。
唐启宝知道,自家师父这是还没消气呢,便故作可怜兮兮地喊着,“师父师父,你轻点,师父师父,我疼!”
他故意喊得十分可怜,他就不信,他的苦肉计能不起作用!
他喊得正欢,正巧南巧走了过来,一见他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样,顿时就心疼不已,快步走到苏满树身边,担心地问:“夫君,唐启宝这样没问题吗?我们要不要送他去季伯哪里?”
唐启宝一听“季伯”两个字,顿时就来了精神,急忙表态,“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
苏满树捏住他胳膊的手顿时一用力,唐启宝立马从兴奋变成了哀嚎,声音之大,直接把通铺的什队兄弟们全都吵醒了。
苏满树一脸不悦地瞪着他,冷冰冰地开口,“季伯都说了,讨厌看见姓唐的,你去做什么?”
唐启宝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苏满树继续教训他,“你给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养伤,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要是下次再犯,我直接打断你的腿!还有你们,都看什么看,该起床起床,该睡觉睡觉!”
苏满树对着唐启宝吼完,又转头对着周围的什队兄弟吼了两句,把大家吓得顿时就缩了脖子,不敢再往苏满树和唐启宝面前凑了。
南巧是第一次见到苏满树发这么大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心情怎么会这么不好。
给唐启宝揉捏完胳膊之后,苏满树就起身,拉过旁边的南巧,动作轻柔,带着她去了洗漱间。
南巧反握苏满树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安慰。苏满树拍了拍南巧的手,侧头看她,低声道:“月儿,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嗯。”南巧柔声地回应他。
苏满树忽然闭了眼睛,又缓缓睁开,有些悲愤地道:“我只是觉得,明明不是唐启宝的错,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