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浓稠黏滞的余晖仿若一层化不开的厚重红油,肆意地泼洒在这满目疮痍的军营之上。焦黑的土地干裂纵横,缝隙间还残留着昨夜激战时干涸的血迹,仿若大地狰狞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战事的惨烈;残破的营帐在晚风里瑟瑟发抖,布片褴褛飘摇,发出簌簌哀鸣,似是负伤士兵的悲泣;散落的兵器七零八落,刀刃大多卷了刃、染着血污,静静躺在地上,见证了那场战事的残酷,也仿若在低叹着往昔的激战。萧景身披那件浸满鲜血、早已辨不出原本颜色的战甲,身姿虽依旧挺拔,可满脸的疲惫却如乌云般厚重,沉甸甸地压下来,怎么都掩不住。每一步迈进临时营帐,都似带着千钧重负,靴底摩挲着地面,沙沙作响,他心里清楚,接下来这场反击,承载着万千将士的生死、边疆的安宁,不容有失。
营帐内,牛油烛火明明暗暗,诸将领早已齐聚于此。人人身着战甲,甲片上干涸的血迹凝结成暗红色块状,散发着刺鼻腥味。他们各个神色凝重,眉头紧锁,目光低垂或凝视一处,那压抑的气氛仿若实质般浓稠,仿若稍稍拧一把,就能挤出水来。众人心里皆是五味杂陈,既有昨夜苦战的余悸,又满怀着对即将到来反击战的忐忑与期待。
“虽说击退了敌人此番突袭,但诸位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开场!”萧景陡然拔高音量,声如洪钟,震得烛火晃了晃,目光坚毅似铁,里头燃烧着熊熊怒火,握拳重重砸在桌案上,“那帮叛贼狼子野心,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必须尽快谋划反击,否则边疆之地将永无宁日!”桌案受力,猛地一震,沙盘里模拟的山川地形都跟着晃了晃。此刻的萧景,满心都是自责与决绝,自责昨夜的疏漏让军营遭此重创,决绝要在接下来的反击里让敌军血债血偿。
先锋营将领赵猛“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身形魁梧壮硕,满脸横肉因激动而微微抖动,恰似发怒的雄狮抖鬃毛。他双手抱拳,动作干脆利落,朗声道:“将军所言极是!昨夜他们趁咱们不备,烧营帐、毁粮草,手段阴毒至极,咱绝不能咽下这口气,定要打回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朝廷大军的厉害!”说罢,大手一挥,手臂肌肉贲张,作势就要往外冲去冲锋陷阵。赵猛心里憋着一股劲,昨夜突袭时自家兄弟死伤惨重,那些画面像刀刻般印在他脑海,此刻就盼着立刻提刀杀敌,给兄弟们报仇。这番举动引得身旁几位将领微微颔首,眼神中满是赞同,有人还低声附和了几句。
萧景抬手稳稳示意赵猛坐下,神色稍缓,抬手抹了把脸,试图驱散些许疲惫,沉声道:“赵猛,你有这股子劲头是好的,可打仗并非只凭一腔热血。此次反击,还需从长计议。”说着,目光转向负责情报的斥候统领,“李校尉,说说最新军情。”
李校尉忙上前一步,身形干练消瘦,裹在紧身劲装里,行动间毫无拖沓。他眉眼透着股机敏劲儿,仿若暗夜觅食的灵狐,展开羊皮地图,双手熟练抚平褶皱,手指轻点几处,说道:“将军,据探子回报,敌军主力现驻扎于三十里外的山谷,地势险要,两侧皆是陡峭悬崖,唯有一条窄道通行,易守难攻。且周边设有多道暗哨,各个隐蔽刁钻,防御颇为森严。不过……”他微微一顿,抬眼迅速观察众人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听闻昨夜偷袭失利,敌军内部起了内讧,不少士兵抱怨主帅指挥不力,军心稍显涣散。说是夜里营帐里都能听到吵骂声,好些人叫嚷着要另寻出路。”李校尉汇报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敌军内讧可是己方难得的战机,想着若是利用得当,这场反击胜算能大增,不禁隐隐有些兴奋。
“哼,一群乌合之众!”副将张宏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身披的战甲甲片碰撞,咔咔作响,满脸不屑,嘴角撇出个轻蔑弧度,“刚打了场败仗就窝里斗,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将军,这可是咱们突袭的好时机。”张宏心里鄙夷敌军的同时,也打起了小算盘,若此战告捷,自己麾下将士功劳簿上定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往后晋升、赏赐都不在话下。
萧景点头,剑眉紧锁,眉心挤出个深深的“川”字,陷入沉思。他俯身凑近地图,烛火光影在侧脸跳跃,目光像探照灯般仔细搜寻着山谷周边的地形细节,时而眯眼,时而手指摩挲线条。他脑海里飞速盘算着各个兵种的调度、进攻时机,思量怎样用最小伤亡换取最大胜利,营帐内一时安静得只剩众人或粗或细的呼吸声,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到将军思路。
此时,军医匆匆入帐,掀起帐帘带起一阵风,烛火晃悠几下险些熄灭。他身上沾满伤兵营的药味与血腥气,混合成一股刺鼻味道,神色焦急,眼眶泛红,额上汗珠滚落,声音微微颤抖:“将军,重伤员太多,药材消耗极快,撑不了几日了,不少兄弟伤口化脓,疼得直打滚,却无药可用,这可如何是好?”军医满心焦急与无奈,看着伤员们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眼眶里泪水打转,只盼将军能想出法子。
萧景眉头拧成死结,心头像被重锤猛击,一阵揪痛,咬咬牙,手背青筋暴突,道:“把军中所有备用药材先匀给重伤员,再派人到周边村镇高价收购,不拘是草药、金疮药,但凡能用的都买回来!无论如何不能让兄弟们因无药而丢了性命。告诉兄弟们,再撑一撑,反击战一打响,援军和物资随后就到!”军医眼眶含泪,重重点头,领命匆匆而去。萧景目送军医离开,满心愧疚,暗暗发誓,定要尽快结束战事,让兄弟们不再遭罪。
萧景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压下心底翻涌的忧虑,缓缓站直身子,环视诸将,目光逐一扫过每张坚毅脸庞,朗声道:“诸位,此次反击关乎边疆安危、万千将士生死,咱们只能胜,不能败!长枪兵听令,届时佯装从正面强攻,声势要大,长枪林立、呐喊震天,务必吸引敌军主力注意;刀盾兵随赵猛,从侧翼山谷小道迂回包抄,动作要快、要隐秘,利用山谷间草木掩护身形,争取直捣敌军中军;弓箭手埋伏于四周高地,隐于巨石、树林之后,听我号令,待敌军慌乱时,全力射杀敌军有生力量;骑兵则作为机动部队,马蹄裹布、兵器噤声,随时待命,一旦敌军防线松动,即刻冲锋,将其彻底冲垮!”
“末将领命!”众将领齐声应和,声震营帐,各个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有人攥紧刀柄,有人活动脖颈,好似下一刻就要奔赴战场。将领们此刻满心亢奋,盼着大展身手,又怀揣着对麾下士兵安危的一丝隐忧。
帐外,士兵们虽满脸疲惫,脚步虚浮,却依旧忙碌有序。有的正咬牙忍着伤痛,额头冷汗如雨下,双手颤抖着相互帮忙包扎伤口,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想着家中爹娘、妻儿,就盼着打完仗平安回去;有的蹲在地上,仔细擦拭着兵器,刀刃寒光闪烁,映照出他们坚毅的面庞、专注的眼神,想着定要手刃几个敌军才解恨;还有的合力修补破损营帐、加固营防工事,搬石头、夯土,口中低声咒骂着敌军,每一句咒骂都带着十足恨意,誓要报昨夜之仇。
小兵陈二牛坐在角落里,身形单薄,仿若秋风里的孤叶。他双手紧攥着家书,指节泛白,眼眶微红,家书边角都被汗水浸湿。身旁战友瞧见,轻手轻脚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咋了,二牛?想家了?”陈二牛吸吸鼻子,快速抬手抹了把泪,把家书小心揣进怀里,梗着脖子,声音带着鼻音却倔强道:“谁想家了!我是想着打完这仗,立了功,回家爹娘得多高兴,定能挺直腰杆在村里走路。”陈二牛心里其实怕得要命,战场凶险他见识过了,可一想到家中爹娘期许的目光,就涌起一股勇气。战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抬手揉揉他脑袋:“对!咱都得活着回去,风光一把!”
萧景走出营帐,微风拂过面庞,带来丝丝凉意。看着忙碌的士兵们,心中满是欣慰与愧疚,欣慰于他们即便负伤疲惫,斗志仍昂扬不灭;愧疚是因身为将领,未能护他们周全。他暗暗发誓,定要带领这群热血男儿打赢反击战,抬眼望向敌军驻扎的山谷方向,落日余晖勾勒出他冷峻坚毅的侧脸,眸中杀意涌动,仿若实质的寒芒射出,一场暴风雨般的凶猛反击,即将轰轰烈烈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