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拾掇了些品相好,且柔软的布料从外面走了进来,林夫人瞧着她拿着的小篓子里,针线布料一应俱全,又忍不住瞧了瞧林子衿隆起的肚子,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极其温柔地抚摸上林子衿的肚子,感受着林子衿腹中小小的人儿的动作,满心欢喜地笑道:“这小皇孙儿倒是真调皮,不过四个月有余,在肚子里就动的这般殷勤,莫不是个男娃儿?”
林子衿微笑,“是女娃儿也好,或是男娃儿也罢!女儿都喜欢。”
林夫人笑说:“你如今的想法和当初娘亲怀你的时候是一样的,咱们做女人的,只要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管生的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都喜欢的不得了。”
二月里的天渐渐长了,林子衿和夏竹一整天都在忙着缝制小娃儿的小衣裳,夏竹还贴心地给做了两双好看的小虎头鞋,主仆二人一直忙到天黑,林子衿陪着林相和林夫人用了晚膳,又回了自己的小庭院,已是月上柳梢头,林子衿望着空中不知圆了多少回的月亮,心起一片涟漪,不禁喃喃道:“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夏竹拿着斗篷披在林子衿的身上,小声说道:“小姐,可是又在想念太子殿下啦!”林子衿笑回她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夏竹,你去取我的琴来,许久未曾摸过琴,也不知我这琴艺可还给教我的那位老师了?”
夏竹面带喜色,回道:“怎么会呢!小姐琴技超群。”林子衿浅浅一笑,夏竹去取了琴来,将琴放在亭子里的石桌子上,林子衿缓缓坐下,玉手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来回拨动着,琴音悠扬且婉转,又好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无穷。一曲作罢,林子衿缓缓吸了口气,忽闻暗处传来赞叹鼓掌之声,“好一曲《春江花月夜》。”
夏竹呵斥道:“是谁?好大的胆子,快给姑奶奶我滚出来。”姜玉容从容不迫地从暗处走至明亮处,恭恭敬敬地朝着林子衿屈膝行礼,道:“姜玉容给太子妃请安了。”
林子衿微微一震,往后退了几步,道:“起来吧!”姜玉容起身,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惨绿衣裳,面如冠玉,从内到外的儒雅斯文,风度翩翩。
抬眸瞧见林子衿脸上的震惊之色,和机警的退后几步,他心中虽有些难受,脸上却未敢表露出来分毫,只是谦逊有礼地立在那,又是尊敬地拱手道:“方才惊扰到太子妃,请太子妃见谅!玉容不是有意要惊扰太子妃的,只是明日玉容即将离开相府,特来向太子妃辞行的。”
林子衿收敛了脸上的震惊之色,缓了缓神,徐徐说道:“姜公子的伤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吗?怎地走的这般匆忙?”
姜玉容唇边依旧是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一双炯炯有神,明澈的眸子温和地看向林子衿,有意无意地轻瞥了一眼她那隆起的肚子,只一瞬间心却莫名的有些难受,但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儒雅夫子的模样,温声回她道:“玉容的伤已好了大概,多谢太子妃这些天来的照顾。过几天便是春闱了,到那时玉容若是从相爷府上直接去考场,若让其他的考生看到,恐怕要惹来旁人的非议,这对于向来清廉,孑然一身的相爷而言,恐是要污了相爷的名声,所以,玉容的腿脚能下床,这才想着早些离开相府。”
林子衿听罢,很是感激他能替相府考虑的如此周到,先前对他的那份警觉,也放了下来,她坐到凳子上,低叹道:“姜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其实,本宫的爹爹是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他的,但是,公子若是真心想离开,本宫也不会阻拦。”不
知何时月上柳梢头,已一跃入了高空,林子衿坐于月下,她绝美的面容温婉且宁静,眉宇间总是不经意地露出一股淡淡的似水柔情,仿佛要在一瞬间融化掉这世间一切冰冷的东西。
那双明眸宛若初春里的一汪池水,深邃而致远宁静,总透出一种让人迫切想要靠近,却不得不奉若神明,不敢有半分僭越和亵渎的感觉来。他何尝是真的想离开相府的,他饱读诗书十余载,孔夫子曾说过,人要“知廉耻,懂荣辱,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饱读圣贤书,深知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坏了林相的一世清明,更不能因对林子衿的眷念,而恩将仇报。虽然,明知道他出了这相府,那些追杀他的人,恐怕仍是不会放过他,可他已不再畏惧,只觉得此生能遇到深明大义的林相和菩萨心肠的林子衿,他此生已无憾!
姜玉容站在原处,静默半晌,温声道:“回太子妃,玉容已想的十分清楚,明日一早便离开相府,去外头找家客栈暂住,直到参加完本次春闱,待春闱结束,立刻返回淮南老家。”
林子衿轻叹一声问道:“你那两个惨死的家仆......”她想了想,凭着姜如荣现在这个样子,要对付曹家,只怕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更何况姜如荣现在这个样子连“胳膊”都称不上,除非他能高中,也才勉勉强强能有些实力与曹家对抗。
可是,姜玉容要面对的是来自五湖四海,各个省的人中翘楚,要想一举高中,恐怕是要难于上青天啊!她不敢再劝他,因为无论姜玉容将来怎么样,他都斗不过曹家,都无法替他那两个惨死的家仆报仇的。
“太子妃,玉容知道您想说什么,也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大概是想要劝玉容放下仇恨,安稳考完试,再平平安安地回到自己的故乡,对吗?”
姜玉容看出林子衿的思虑,将林子衿心中的顾虑一一说了出来,他长叹了一口气,从暗处走向有光亮的地方,“虽然夜很黑,可暗夜会破晓,长夜会当明。鹤虽温顺,却敢搏鹰。玉容虽是一介书生,只要赤子之心还在,终有一天能替我那死去的家仆报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