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晖愤怒得额角青筋都突出,话音落下,热闹的宴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老夫人的脸色十分不悦,陈语笑更是难堪不已,正要朝萧承佑陪笑,却听见他低低冷哼一声。
“想不到二弟竟这般有志气。”他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沉静的黑眸注视着沈晖。
“二弟不甘人下,大可自己打拼出一番作为,光耀门楣。”
陈语笑听出萧承佑不愿提携之意,忙解释道:“晖儿年纪还小,不懂事,殿下莫要介怀。”
“到底是一家兄弟,总要互相帮扶才是。”她有些焦急,图穷匕见道。
没想到,最先不同意的是一旁的沈晖。
“我才不要他帮我!”
沈晖才忍不了屈居萧承佑之下,更受不了向来肆行无忌的母亲对萧承佑这般和颜悦色,立刻跳脚道。
陈语笑的殷勤当即僵在了面上:“你这……”
“逆子”二字咬在口中,她看着沈晖脸上横肉都颤抖起来的模样,血液蹭蹭往脑袋上涌,恨不得当场上手捂住沈晖乱叫的嘴。
她陈语笑全凭一身精心算计在将军府立足,谁知生出的孩子,竟是这般愚蠢。
真是随了他父亲。
“闹什么,”老夫人终是看不下去,打岔道,“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和和气气。”
沈晖撒了通气,在陈语笑的威胁下终是愤愤不平地坐下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没有为难沈晖,视线移到一旁始终不曾说话的符泠身上,眼皮微微耷下。
世子在边疆从军时,婚事难议,这才让符泠这出身低微的女子有了可乘之机。
原本见她才艺冠绝,为人也算机敏听话,老夫人还算属意于她。
可如今,世子得了炙手可热的官位,来将军府说亲之人络绎不绝,多的是比符泠出身门第高的世家贵女,就是做妾也要削尖脑门往将军府里嫁。
符泠身为嫡妻,入府这么久却不得丈夫欢心,连圆房都未曾有过,抱上嫡长孙更是遥遥无期。
此时再看符泠,老夫人愈发不喜。
“你身为世子妃,亦要履行起责任,照顾好世子。”老夫人脸色微沉,提点道。
“是。”符泠桌下的指尖蜷起,温顺应道,“妾身定谨遵老夫人教训。”
老夫人半分的动摇,声音更加严厉,训斥道:“口说容易,更重要是得做到。”
符泠低着头,嘴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话。
她岂能不知老夫人心中所想,这些时日她也百般琢磨着与萧承佑亲近,可他却总是那般冷淡疏离,她又能如何作为?
得不到萧承佑的喜爱,叫老夫人生厌,她母亲需要的那株千金草又该如何……
符泠咽下心中委屈,答应道:“妾身知错了。”
老夫人还未发话,却见一边萧承佑开口:“祖母有所不知。”
他语气平和,却透出淡淡的维护之意:“春狩时孙儿中箭受伤,那刺客在箭端涂了剧毒,若非符泠挺身而出,将孙儿体内的毒液及时吸出,恐怕孙儿早已命丧黄泉,没机会向您敬孝了。”
听了他的话,老夫人面上顿时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竟不知那箭上有毒,”老夫人从惊愕中回神,忙关切道,“你身子可还好?”
“有符泠照顾,孙儿一切都好。”
老夫人一时语塞,半晌,看向符泠的目光温和了不少:“你对将军府有功,老身不会亏待你。”
符泠忙笑道:“都是妾身应做的。”
纵使她谦逊,老夫人仍命侍女送了许多好东西去她院中。
似乎想起什么,老夫人又道:“你入府有些时日,也该掌管事务了,不久后是我寿宴,你帮语笑安排试试。”
符泠有些诧异,陈语笑更是脸色一凝,不愿她插手将军府中事务。
可沈晖方惹恼了老夫人,符泠救下萧承佑一事又出人意料,她踌躇半晌,还是憋了下去。
蓦地,一旁赶来个小丫鬟,怯怯向老夫人问:“张管家命奴婢来询问,王姨娘的丧事怎么办?”
她声音不大,在场众人却个个都听清了,符泠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小丫鬟。
上回去沈重处,王姨娘虽看上去有些孱弱,却不至于这么快撒手人寰,春狩这些天,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一边,老夫人烦躁地摆摆手,显然是被这事惹恼了兴致,陈语笑见状,更是冷笑一声。
“把将军府院子烧了给她留全尸葬进坟就不错了,还想所有人为她守丧不成?”陈语笑的声音尖锐,像一把刀扎进符泠的耳朵里。
小丫鬟被吓得魂不守舍,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符泠满心震惊,却不能开口询问,脑海中闪过王姨娘的脸,略带疲惫却满是善意的,一股悲哀在心底蔓延开来。
虽只是短暂的一面之缘,王姨娘对沈重关心的模样却让符泠想起自己在府里的母亲——无权无势、备受欺辱,却百般护着自己的孩子。
环顾周围,府中众人皆是面色冰冷,王姨娘殒命的消息仿佛丢进汹涌大海的一颗石子,连细小的浪花都翻不起来。
她忍不住去想,若始终得不到那株千金草,母亲不久后的命运是否也像王姨娘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去,留不下一点痕迹。
念及此,浓烈的酸涩之意冲上鼻尖,她连忙低下头掩饰,才没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叫人察觉。
宴席草草终了,萧承佑转身要走,符泠回过神来,忙跟上前,唤他:“夫君。”
萧承佑转过身,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视线落在她脸上:“嗯?”
“夫君的伤还没完全好,不如今夜歇在文韵堂,妾身也方便照顾一二。”符泠满脸诚挚,悄声道。
萧承佑愣了一下。
他身经百战,受伤是常事,如今毒液已清,肩上这点小伤对他而言并不碍事,更无需他人照料。
萧承佑沉默了片刻,却并未立刻回绝符泠。
见萧承佑面露犹豫,符泠似乎了然他心思,说道:“妾身只是担忧夫君的身体。”
她眼底的水光未褪,湿漉漉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显得分外惹人怜爱。
符泠顿了顿,又补充道:“夫君就像上回那般,歇在小榻上便是。”
她知道萧承佑不愿与她亲近,可即便如此,先哄着他与自己共处一室,夜深人静时想要得手也容易许多。
萧承佑果然有些动摇,半晌道:“那我先回书房一趟,用完晚膳后去你那。”
行刺一事他需快些递信与大将军商议,因此不能立刻动身。
“你在文韵堂等我便是。”似乎怕符泠像上回那样自作主张跑到书房寻他,萧承佑唇边浮起一抹温存,看向符泠的目光带了几分哄劝的意味,温和的嗓音藏着抚慰。
“放心,我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