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裕则是飞速地回到了住院部,这一层安置的都是特殊伤患,出入口有士兵守着不让任何可疑人员出入。
但是,这些人拦不住钟杳。
沈裕直接冲到了钟杳的病房前,在站岗士兵疑惑的注视下,一把推开了房门。
门开了掀起一阵微风,吹得半截掉在床边的被角晃了晃。沈裕的视线从被角往上看,看到了一截白皙的小腿,然后就是裹在被子里睡得头发凌乱的钟杳。
沈裕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他伸手,抓住了那截露在外面的小腿。
可能是他的手太凉了,腿被握住后抽动了一下,然后就往被子里缩,沈裕顺势放手,看着那刺眼的白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摸到了,热的。
负二层是停尸间,再加上现在是冬天,出去一趟要好久才能暖和起来,但是他刚刚摸到的地方,是热的。
房间里似乎有一股安眠的味道,随着主人缓慢地呼吸一点点扩散在他的心里。
沈裕不甘心,他站在床头死死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吓得门口的士兵以为他要动手掐死可怜的病患。
钟杳在被窝里尽职尽责地装睡,渐渐的竟还真有了两分睡意,虽然头顶上落下来的视线太过灼热,但还是被子里更加温暖。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沈裕动了。他弯下站得有些僵直的腰,贴在钟杳露出来的半个脑袋边上,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最好日日祈祷,别让我抓到把柄……”
钟杳:“……”
钟杳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热水袋。
第二天做过常规检查后,钟杳还是办理了出院。一方面确实有沈裕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同事刘旺通风报信,说公司又在招新人了,还是他的那个岗位。钟杳再不回去,又要喜提无业游民。
但是没想到的是,沈裕就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抽,正在一点点的把烟纸剥开,把里面的东西碾碎在手心里。他低头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钟杳本来想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但是奈何这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看到钟杳的身影,他直接拦在了人面前,那长臂一张,几乎要把大门口堵住了:“我送你回去。”他开门见山道。
钟杳推推他手臂:“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沈裕还是跟条癞皮狗一样缠了上来,尾随他到了公交站。
钟杳等公交,沈裕怀抱着双臂低着头看他,良久,才说:“这里的公交半个小时一趟,回你家的那辆三分钟前刚走。”
钟杳:“……没事,我等等就行。”
沈裕又说:“我开车来的。”
恰在这时,裹挟着碎雪的寒风猛地吹过车站,把所有人冻得瑟瑟发抖,钟杳自然不例外,毕竟,他现在没有羽绒服。
羽绒服,哦对,羽绒服。
钟杳看向他,说:“那个东西把我羽绒服咬坏了,你们赔吗?”
沈裕看监控的时候没注意到一开始钟杳扔过去的是什么,这下倒是知道了。上边赔不赔的不知道,沈裕不在乎,大不了他掏腰包给他买两件就是了。
于是沈裕说:“包的。”
沈裕带着钟杳去了最近的商场,大手一挥包下了一整个店的衣服。
“不用这么多,”钟杳按住他要付钱的手,拒绝道。
沈裕一脸毫不在乎:“爷有的是钱,区区几件衣服……”
钟杳十分认真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些明年就过季了。”
沈裕:……
最终,钟杳挑了两件带走,甚至只让他付了一件的钱。沈裕一边觉得憋屈,一边心里又有一些他不曾察觉到的雀跃。
也许以前朝不保夕的时候,沈裕也会在副本休息的间隙里盯着身边的人,妄想过如果他们是普通人,过得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没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也没有勾心斗角无时无刻不想置你于死地玩家、npc和游戏本身……
钟杳心情挺不错,拎着两件衣服走出大门口了,却见没人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沈裕正站在原地隔着玻璃望着肯某鸡贴在外面的新套餐——限时款儿童套餐,买套餐送黄色的塑料小鸭子。
钟杳脚步顿了顿,转进了店里。
沈裕其实只是单纯地发呆,他不关心对面在买什么,甚至在扫过那只小鸭子的时候,他还在心里不屑地喷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孩真幼稚。
然后眼前一花,一桶儿童套餐就这么水灵灵地怼在了他脸上,属于美食的温度还在不断地往他脸上扑,他愣愣地往旁边歪了歪头,是钟杳。
钟杳举累了,有些幽怨地看了看沈裕的身高,说:“把手伸出来。”
沈裕呆鹅一样伸出手。
“两只。”
呆鹅伸出了两只手。
钟杳把套餐桶往他手上一放,然后又在他另外一只手上放了个戴着小红帽的鸭子玩偶。
钟杳走了两步半回过身来看他:“算是你送我回家的谢礼,走吧,沈大队长。”
沈裕看了看鸭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口袋里,追了上去:“哦。”
车开了一半了,飘飘然的沈裕灵魂终于神游回来了,然后脸色又红又黑。可恶啊,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了?
看了看在副驾安静玩手机的钟杳,沈裕突然问:“你自己在海市工作吗?”
“嗯。”
“你家里人呢?”
“在老家。”
“哦,那晚在楼梯间被我吓晕的怂货,你朋友?”
前两句还可以当做是某人想方设法探听他的身世,但这句,有股浓浓的酸味溢了出来。
沈裕可能以为自己在无情嘲讽,但是这语气落到钟杳这里,他好像一只小狗从窗户里看到了主人在外面摸流浪狗后,跑出来对着流浪狗狂吠,然后回家使劲贴贴主人。
嗯,跟他对门老太太家养的那只泰迪一模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等红绿灯的间隙,沈裕警惕地望过来。
钟杳笑了一下:“普通朋友。”
哦,普通朋友啊。
到了楼下,钟杳抱着自己两袋子羽绒服下车:“多谢……”
然后他就看见沈裕抱着那桶儿童炸鸡套餐亦步亦趋地跟下来了:“好歹也是救命恩人,不请我上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