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之进了宫,先去了林鸿的景新殿那里,对他道,“崔缇的身世已查明,一个从丹阳城逃难来的孤女,卖身进了宫,没别的了。”
“她这株毒罂粟,手段层出不穷,我不放心。今天她在陛下面前坦白,我不得不离宫,我担心她还有后招……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顾泽之道,“崔缇应该并不知道你我联手,但她这招自爆,的确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崔缇呵,真是擅长壁虎断尾,他和顾泽之两个,都抓不到她实质上的把柄。他可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对手了。
门口小侍来通传,陛下想见顾泽之,林鸿道,“陛下找你了,你过先去吧。”
云极殿书房里,云瑟坐了一会儿,对守在外面的吴涵道:“传顾泽之。”
吴涵在外头说,“回陛下,顾使已进了宫,在景新殿。”
云瑟有些疑惑,“他怎么在林鸿那儿?”
方如道:“也许是有什么话要说。”
顾泽之走进了书房里,云瑟一见到他就问:“崔缇的事,你可调查清楚了?”
顾泽之将崔缇的调查竹简递了上去,“回陛下,崔缇二十年前进的宫,是个从丹阳城过来的逃难孤女。她在凌云城一无家人,二无私产,所有的月例钱都存在她的住处。”
“就这些?”
顾泽之低头道,“微臣不才,就查出来了这些。”
他只查到了这些,除非崔缇在外有另一层身份,或者,她在宫里宫外,都还有帮手。
云瑟道,“孤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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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过,林鸿走到了崔缇的住处,崔缇没有直接被打入诏狱,明日再打那一百杖,她仍住在原处。
窗台上白陶瓶和那支残荷,已经不见了。
崔缇坐起身,望着推门进来的人,问:“你还来做什么?”
林鸿走到床边,眉眼柔和地笑了笑,问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就这么狠心,不惜两败俱伤来对付我?”
崔缇别过头去,没理会他。
林鸿抬起了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手指抚了抚她的眼尾,“看着我。”
崔缇眸光冷漠,拍开了他的手。
“你还是留在我那处温泉宅子里,比较乖巧。”
“林鸿,你城府之深,我平生仅见。”
崔缇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他的行事逻辑。在那处宅子里,她一个人养伤的时候想明白了,林鸿他,到底是世家子,他所做的一切,应当都是为了林家的家族利益。
“是么?承蒙夸奖了。”林鸿把崔缇推倒在床上,手镣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在陛下跟前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去了南岭。”
崔缇轻轻一笑,“你去了南岭也好,得了兵权,才有实权。到了某天,你也可以反攻凌云城。陛下这是给了你机会,难道不好么?”
林鸿眉毛挑了挑,在她耳边笑道,“乱臣贼子。”林鸿的手在她深紫色长袍领口流连,自言自语,“可为什么,我还是,迟迟没有去向陛下,告发你这个乱臣贼子呢?”
“自然是因为,你也有野心。问问你的心,有没有过那么一刻,你的心里,闪过取而代之的念头?
坐在云极殿书房里的那张椅子上,你在想些什么?
看着云国的大小政事摆在你面前,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会不会处理得更好?
你可以在那个至高无上的大殿上,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甚至可以坐在云极殿的椅子上……”
林鸿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打住……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崔缇笑了,“你能来我这儿,自然这附近守着的,都是你的人。”
他不得不承认,她所描绘的前景,很是诱人,“所以,按你设想的,我该怎么做?”
“扶持傀儡皇女,日后你回宫,垂帘听政。”崔缇望着他温柔的双眼,道,“不过你那个傻瓜大女儿,到手的太女之位,都不要呢。我早说了,你的那个养女靠不住。
我还听说,陛下要为林子期赐婚六皇女云穆,云穆她就算断了一条腿,还是比个外出封地的皇女强。
你就算是为了林家考虑,也得选个有前途的皇女啊。”
林鸿笑了笑,“你为我分析了这一通,想我支持六皇女?难道说,你一直押宝六皇女么。”
崔缇抬起脸,亲了亲他的唇,“良禽择木而栖。”
林鸿抿唇轻笑,她的如意算盘,只怕是要落空了,“只可惜,现在为时已晚。你我一个流放南岭,一个流放北岭。还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做什么?”
崔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谁说不能再回来呢?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带着十万大军回凌云城,凌云城守军也不过五千之数,如何能敌?”
林鸿的手抚摸着她的颈项,掐住,问:“然后,与钟家的十五万军队打起来,好让你坐收渔利?”
崔缇眼尾上挑,勾唇一笑,“钟家的军队接到消息再出发,已经晚了。到时候乾坤既定,你随便扶持一个皇女登位,她们又能说些什么?”
“崔缇,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丝毫不顾燕国与四夷虎视眈眈。云国乱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我都是在为你考虑,你不愿意就算了。”崔缇勾住他的一缕发丝,在指尖卷了卷,“明日我要挨那一百杖,还请你的人,手下留情。”
“不是我的人,是陛下的人,全看陛下想让你死还是活了。”
“林鸿,你可真凉薄。我若死了,你大概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对么?”
林鸿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还是会伤心个几天的。”
这么个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还是死了,比较安全。
林鸿推开了她,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