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触动年少时有些“悲壮”般的回忆,哪怕王凯已经处于“断片”前夕,也有所反应,所以躺在长椅上的他吃力般挥了一下手,打断了张澜的“独白”。
“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邻居一场,有困难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还有句话也叫啥来着……‘远亲不如近邻’,对吧。”
“是啊,那时的我,能在你们家能吃口饱饭,能穿干净的衣服,能跟你挤着睡柔软的大床,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跟你说个小秘密,我都悄悄对阿姨喊过几次‘妈妈’了的哦。”
“哈哈哈,惊喜啊,想不到俺经历了三十年独子生涯,到头来竟然还有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当然,阿姨似乎也把我当成了儿子那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过了两三年初中毕业后,我母亲经过治疗也恢复了一些,出院后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把我带回老家继续生活,还记得分别那天……”
“嗯,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你抱着我妈的大腿,我抱着你的脑袋死活不松手……哎,都十几岁的大男人了,还哭得那么梨花带雨的,现在想起来都丢脸……”
“是啊,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丢脸……”
回想到幸福时光的终幕时,张澜总结了一句之后,就慢慢陷入了沉默,似乎正在做内心最后的挣扎。
好半天,那微微的声音才继续传来,但从语气听起来已经是有气无力那种了。
“与你们分别回到母亲老家后,我才知道‘精神分裂症’这种病,只能想办法控制,并且是永远治不好的。所以精神时好时坏的母亲,根本没能力照顾我,我更别说有心情读书了……”
“一直到了高三某一天,我记得是某个暴雨之夜,还在学校寝室里睡觉的我,悄悄被老师和警察叫醒,并带到了殡仪馆……”
“后来我才断断续续从老师的口中得知,那晚我母亲忽然发病后,离开家跑到公路上胡乱拦车,最终一辆大货车躲闪不及,把她……”
“几天后在殡仪馆看到母亲的骨灰盒,我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难过还是解脱……后来除了外婆,没任何其他亲戚愿意前来帮忙处理后事。”
“事后我长大点才得知,母亲以前是个痴情种,年轻时头脑发热,跟着渣男老爸私奔前,把家里人得罪了个遍,所以他们,早就不认她这个亲戚了……”
“至于母亲的事故赔偿金算下来也没多少,刚好让我简简单单读了个大学。”
“毕业后呢,无父无母的我,为了生活就随便找了个建筑公司上班,在上班体检前我才第一次得知……母亲的精神病虽然没有遗传给我,但肝炎却在好几年前就……”
“或许也可能大概,是跟你们分别后,高中几年下来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加遗传的结果吧。”
“肝炎这病就跟精神分裂症一样,只能慢慢养……但是我不行,经常跟着公司的人去深山老林里搞测绘和基建方面的工作,一旦接了‘标’,短则几个月,长者一年多都居住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饮食住行还有工作方式没有任何规律,营养更保障不了。”
“另外你也清楚,我是大学毕业生嘛,那时还能被当成‘知识分子’,而有钱大老粗的老板们,就喜欢带我去酒局炫耀,同时也能帮他们挡酒。”
“在这些令人作呕的酒文化面前,为了能讨好老板,多得那么几两碎银,我能有什么选择呢,为了今后能成家立业一切都能忍……”
“而这一切的‘舍命精神’的作用下,带来的结果就是:兜里钱多了、酒量高了、躺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没影的妹子也多了,另外就是……医院的检查单上的内容也多了,吃的药也……呜哇……”
……
说到这里,张澜腹中又传来一股剧痛,那种类似于内脏被撑破的感觉。
剧痛之下不得不把头一扭,一口夹杂着啤酒泡沫的鲜血再次喷吐了出来……
好半天,张澜用颤抖的手,勉强擦了擦嘴边的血液,剧痛后随之而来的乏力之下,扭头看了一眼躺在长凳上的王凯,强忍着继续说道。
“那些伴随许久的剧痛,在个把月前,我终于忍不下去了,工作不得不辞掉。之后去大医院检查的最终结果也出来了:原发性肝癌晚期。”
“呵呵,跟之前我猜想的一样,要是能提前两三年发现的话,还能做个续命的手术,可是已经……”
“最后医生给的‘专家意见’是,趁能动的时候还是回老家去吧,至于后面的事情就……最终千叮万嘱提醒我,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快……还小声在说什么‘太年轻了’。”
“哈呼呼~”
回应的只剩下了王凯的呼噜声……
张澜无奈地笑了笑,原本说到这里后,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友的脸。
可现在却感觉如此平淡,究竟王凯那家伙有没有听到,反正最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剩下的也就多说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