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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仕黎想过他很有可能会凄惨地死在丰平城外的荒郊野外,可当他如释重负地抵达丰平城上时,他如何也想不到等着自己的会是一只黑色的麻袋。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

安仕黎的嘴也被士兵用手堵上了,他像一块破布一样被士兵们提了起来,进行押送。由于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行动也完全受制于人,安仕黎怀着忐忑的内心思索着应对之策,同时也在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之中寻找着线索。

“又是一个,你说这也是宣国人的细作吗?”

“我看没跑,丰平城现在连蚊子也飞不进来,终平那边怎么可能往咱们这派信使?”

“你看他的肩膀还插着箭呢,宣国人不至于这么狠吧?万一真的是援兵到了呢?”

“说不清楚,但石将军都说过了会有援军的,咱们再咬咬牙,总能挺过去的。”

安仕黎默默地跟随行进,没过多久便感到自己进入了一间屋子内。

“将军,人带来了。”

“嗯,你们都退下,我一个人审讯他。”

安仕黎被带到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仍然被死死捆住。接下来的几声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沉寂,安仕黎猜测这间屋子内应该只剩下了自己和士兵们口中的“将军”。

随着头上的麻袋被揭开,安仕黎看见了自己面前身着戎装的中年人。在这间光线稀少的暗屋子里,那中年人锐利深邃的目光就仿佛是烛火一般,他的目光落到安仕黎的身上,竟让安仕黎隐隐有股灼烧之感。借助这房间微弱的光芒,安仕黎可以大致看清中年人的面容。那脸庞黝黑瘦削,就仿佛是一道峭壁,他的胡须浓密而富有层次,茂密却不失整洁,显示着他的威严和成熟。

安仕黎看到此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是英雄人物。安仕黎急忙用沙哑的声音为自己进行着申诉。

“我不是奸细!”

将军看向了安仕黎那血肉模糊的右肩,露出了一抹令安仕黎无比费解的笑容,道:

“我也相信你不是奸细。”

安仕黎像块石雕一样愣在了原地。他的大脑还在运作着,那将军将一个酒壶递到了他的嘴边。

“辛苦了你,暖暖身子吧。”

将军微微俯下身子,动作缓慢地给早就干渴无比的安仕黎喂着水。安仕黎尝了尝,这水味道十分甘醇,水里还夹杂着米粒,是甜米酒无疑了,虚弱的他大口大口将之喝下肚子,不料还呛了一下。将军见他呛水了,就端好酒壶耐心等待他缓一缓,随后又将酒壶递到他的嘴边,但安仕黎却摇了摇头。

将军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安仕黎,而安仕黎也抬起头望向了将军。

“您如何料定不会有援军?”

安仕黎谨慎地注视着将军。将军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奸细,为何还要把自己给控制起来?安仕黎根据自己所送信件之内容,他认为这一切能说得通的理由就只有一个了——将军知道终平城那边没有也不会有派援军,就算派来信使,所能传达的无外乎“将士们继续坚守,日后必加官进爵”这种画大饼的话。这里的守军们苦苦坚守换来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空头许诺,而将军又不能让终平城没有派援军且始终对浴血奋战的将士予以敷衍的这一消息影响到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细作之名解决自己。安仕黎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安全。

将军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安仕黎,沧桑的面庞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洪辽那杂碎有胆子支援,会像只王八一样缩在终平?就算他派了,宣国人会让他如愿?无非是发来些兑现不了的东西忽悠我等继续坚守罢了……这般消息,如何不让将士心寒啊!这仗也就没法打了。我希望你可以保守好这个秘密。”

说完这些话时,将军注视安仕黎的眼中流露着惋惜,这是一份让安仕黎如坠冰窟的惋惜。安仕黎当然清楚这份惋惜是怎么一回事,死人才能保守好秘密,将军的意思显然就是要送自己上路啊。安仕黎如同被放在了火上炙烤着。

“援兵已经来了!”

安仕黎急切地向将军呼喊道,怎料下一秒,将军的佩剑就已经架住自己的脖颈。将军的眼里寒光森严,杀气凛然,他语气冰冷地向安仕黎说道:

“若你是为了求生而诓骗于我,那我呢……就只好帮你体面一把了。”

锋利的剑刃轻轻抵在安仕黎脆弱的脖颈处,只需持剑者稍稍加重力气,安仕黎便会命丧当场。利剑的寒气顺着锋芒蔓延至安仕黎的全身,他的呼吸都几乎要被冻结住了。安仕黎用他那克服过无数艰难险阻的意志力压制住了喷涌的惊惧,全无血色的面颊绽放着从容不迫的笑意。

“援军,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什么?”这回轮到将军疑惑不解地看向安仕黎了,将军嗤笑着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还能施展什么仙术一掌拍死城外的数万宣军不成?听着,我没兴趣和你胡扯。”

安仕黎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笑容,他那富有魅力的双眼微微眯起,像一只寻觅到猎物的野狼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将军。他的声音虚弱却铿锵。

“能帮我把绳子解开吗?我的手腕麻了。”

将军警惕地注视着安仕黎,这名原先就像一块破布的年轻人,此时却像深渊一样叫他捉摸不透了,但无可否认的是,安仕黎那动人的自信正一点一点征服着他。两人的目光碰撞着,沉默维持了五六息的功夫。将军把剑从安仕黎的脖颈处移开,往下轻轻一划,紧缚安仕黎双手的麻绳便散落在了地面。

安仕黎活动活动有些酥麻的双手,也是在这时,将军注意到安仕黎的右手没了半截食指和半截中指,且断面还缠着带血的布条。安仕黎微笑地对将军说道:

“多谢!”

“废话少说,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将军不耐烦地将剑柄捏在手中,等候着安仕黎的回复。安仕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郑重地看向将军,道:

“我的方案,投降。”

“什么?”

简短的两字顷刻就在将军的心头烧起熊熊大火,他怒不可遏地挥剑直指镇定得如魔鬼般的安仕黎。

“在下说的可不是真的投降,而是诈降。”

“呵!”将军冷笑一声,“诈降?你把宣军都当傻子了不成?小子,你为了活命,还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将军的剑刃又一次像一条毒蛇般锁定了安仕黎,安仕黎的脸庞闪过窘迫,但他还是维持住了镇定。

“就算不成,于将军、于丰平守军又能有何损害?宣军要杀,徒杀安某一人。然若能成,便能为将军争取喘息之机,使丰平继续固守,将军又何故不让安某一试?”

将军那注视安仕黎的眼睛里,正散发着更加浓烈的兴趣。他把剑收回了剑鞘,并询问道:

“你——不是洪辽的人吧?”

“唔。”安仕黎愣了片刻,旋即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与安某从属何人又有何干系?将军知安某乃我大昭之臣民足矣。”

“你也配跟我谈国家?”将军突如其来的话语令安仕黎不知如何回答,这份默然很快便又被将军自己给打破,他笑着说道:“别谈什么国家,你嘴上说得漂亮,你自己真的信?你们这些文人啊,尝到国家所予之恩泽才知道唱两句颂词,放下碗筷没多久,立马便要骂娘……呵!功、名、利、禄,岂有他哉?”

将军的话语可谓一点也不情面,将大义的外衣统统剥下,暴露出里面的那包裹肮脏污秽的利益纠葛,可实在不宜拿上台面来讲,换句话说,这可一点也不体面。安仕黎难以置信地看了将军一会儿,可既然话也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反而是自讨没趣,安仕黎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安某自幼寒微。”安仕黎开了口,他决定袒露心迹,“安某虽自以为身负大才,奈何只凭门第卑微这一条,安某哪怕呕心沥血,依旧对那些出身显贵之人望尘莫及。安某曾入京参加会试,不幸遭遇落榜,在京羁旅,因路见不平而与地痞争执,遭其痛殴,断我二指!安某悲愤交加,欲告官惩办诸地痞流氓,奈何这些地痞又有权贵庇护,安某无可奈何。离京之前借酒浇愁,又为娼妓所辱!安某钱财散尽,无颜返回乡里,又闻北疆战事突起,安某为建功业,遂欲北上投军。途中安某听闻丰平城被围日久,又遇到一重伤而死的终平信使,得到了其身上送往丰平的密信。便想到了这条诈降计,私以为此计若成,丰平保全,安某功业就矣。安某亦知此行九死一生,然若能实现安某之志向,便是刀山火海,安某有何惧哉?安某寒微之人、卑贱之身,累累若丧家之犬,苟存人间,于世何补?安某不甘,不甘终我一生都要为高门贵姓踩于脚下,不甘心怀壮志然到头来终究有志难伸,不甘浩瀚之史书连我安仕黎之名也未曾留下。只要能有一丝机遇,哪怕只有一丝机遇,安某亦要为之殊死一搏,纵然粉身碎骨,虽憾无悔!”

将军惊讶地看着安仕黎,从安仕黎的眼中,将军可以感受到蓬勃的欲望,这种欲望可以说是近乎疯狂,疯狂到令人感到悚然。尽管是如此赤裸裸的欲望,却未必令人多么厌恶,极端的欲望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拥有了足够的东西,却仍然想要继续拥有更多,另一类则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渴望到达了顶点。安仕黎就属于后者,他的欲望,透露着可悲,也透露着无奈。因此将军的眼中没有轻蔑,并表现出了相当的郑重,他说道:

“那么,你就一点后路也不肯给自己留?”

“后路?”安仕黎苦笑一声,“将军所指的后路指的是从此忍受这一无是处的现实?若安某永远不能按照期望的方式活着,安某虽生犹死,纵然气息未绝,亦不过是一副行走之骷髅。”

“如果……”将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安仕黎,“如果你一败涂地呢?拼死拼活,依旧没能得偿所愿,那你又该如何?那时的你,不会觉得今日之豪言壮语分外可笑?”

这一询问的确令安仕黎犹疑了片刻,可很快他便转为了爽朗之大笑。

“哈哈哈哈哈……安某怎会不明白?世间之事,败是寻常,成是异常,然畏惧失败而踌躇不前,终将一事无成。安某自知成功之希望微乎其微,但只要这一希望成真确能助安某如愿,安某何惜一命?安某愿以一切身家性命,搏上一搏!”

“亡命之徒。”

将军面无表情地撇下一句。

将军悄然叹息一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他捡起火折子,拿它点燃一旁的蜡烛。光线微弱的屋子里,蜡烛释放着飘摇的火光,将军看向安仕黎,交代道:

“你先去把肩上的伤治好,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们这有一个神医,治外伤很了得,你处理好伤口后,我派你为信使,向宣军诈降。到了宣军营面对许志威那帮人,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领了,亡命之徒光有运气也是不够的。但愿……你能成功吧!”

将军凄然一笑,两只炯炯的眼睛注视着那飘摇不止的火苗,那火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又好像还能燃烧长久的时间……

……

……

安仕黎无数次地憎恶过自己,他憎恶过自己的无能,憎恶过自己的怯懦,憎恶过自己的弱小……但这一次,也是头一次,安仕黎憎恶着自己的卑劣。

从安仕黎记事起,他都遇到的人都是怎样对待他的?养父母虐待他,同乡人轻视他,出了乡里,前往京师,高门贵胄不屑于看他,地痞流氓殴打他,青楼里的娼妓也可以羞辱于他,离开京师,再前往丰平,石建之拿剑刃抵着他,许志威差点掐死他……许恒,是除了她以外,安仕黎遇到的唯一一个友善而诚恳地对待自己的人。

在许恒面前,安仕黎非但不是无数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卑贱之人,许恒以国士之礼待他,赞誉他是王佐之才,对他推心置腹、关怀备至。可安仕黎是怎么回报的呢?安仕黎从始至终都在欺骗许恒,因为这是安仕黎在绝境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接近许恒,安仕黎才有机会逃脱宣军营、逃脱被许志威碎尸万段的命运。安仕黎无奈而又痛苦,但他又能怎么办?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宣军手中,他还想要往上爬,想要走出一条生路,想要让曾经羞辱于他的人统统付出代价……可是,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什么?”

独坐榻上的安仕黎喃喃道。

许恒诚心诚意对待他的每一幕,都像是一把把刀子从安仕黎的心上割下一块肉。倘若许恒也和绝大多数的人那样对安仕黎冷眼相向,安仕黎也许还会好受些,但事实无可更改,安仕黎就是欺骗了许恒的真心、辜负了许恒的诚意,利用许恒对自己的敬重和信任当作自己逃出生天的筹码。安仕黎找不到办法面对自己了,他感到自己扭曲了。

曾经,安仕黎只是以为不断向上攀爬的过程意味着艰难和辛苦,但安仕黎已经习惯了吃苦了,再多的苦,安仕黎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坚韧顽强,就足以将之克服。安仕黎一直以为在渊底挣扎的人,要么是运气差,要么是不够坚韧。安仕黎相信,在运气足够的前提下,他是一定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坚刚不可夺其志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但现在安仕黎刻骨铭心的明白,自己想的终究是太简单了。

现在,安仕黎要计较的根本不是够不够走运、够不够坚韧的问题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安仕黎所以为的良心是什么?善良的人值得被善良地对待,而卑鄙的人也应该被卑鄙地对待。尽可能得秉持善意,这世上的积攒的恶意足够多了,实在不应该再多挥洒一份恶意。安仕黎所信奉的原则,便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恩怨两清,绝无妥协。许恒是善良的人吗?对安仕黎来说当然是。许恒有恩于安仕黎吗?这当然也是一个无可争议的肯定。那么安仕黎要该怎么做?

投桃报李,将诈降的消息告诉许恒,让宣军立马采取措施,那么无疑是坑害了石建之还有几千坚守丰平的大昭将士,甚至于许志威一怒之下,把自己砍了也是毫不意外。是的,这个恩是安仕黎难以报答的恩情,其代价极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命。继续维持谎言,利用许恒帮助自己逃走,这固然是对安仕黎最为有利的选择,也是绝境之中的安仕黎唯一的求生之道。可,这样的话,安仕黎,还是安仕黎吗?一个为了活命、为了上升而不择手段,连如此诚恳对待自己的人都欺瞒、背叛的自己,与自己深恶痛绝的人又有何区别?区别就是更加的无耻!更加的龌龊!从活生生的人,变成生不如死的鬼。

即便是看到自己落榜、看到自己用来写字的右手被摧残时,安仕黎的心情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痛苦。倘若不是宣军营中有严密看守,安仕黎早就放声嘶吼了。安仕黎只能在心中抒发自己的无穷苦闷。

“天!我安仕黎前生前世到底犯了何等罪孽,使你如此薄情待我?为何我受尽屈辱与折磨,到头来迎接的只是更剧烈的痛苦?而那些王公贵族又是何德何能?凭什么他们生来就能将我这般的人践踏于脚下?凭什么他们可以悠然一生,而我却只能彷徨于渊底,挣扎于悬崖……天!你若仇我恨我,为何不降下天雷殛了我?使我左支右绌、首尾难顾。”

寒冷无处不在,安仕黎却几乎满身大汗。不等他彻底想出答案,不速之客就赶来了。

许贲带着随从悍然冲进了安仕黎的营帐中。不等安仕黎反应过来做出应答,那人高马大的随从便抓住了安仕黎,将他拖拽至地面,令他跪着接受许贲的审讯。

“昭狗!”许贲怒目圆睁,指着安仕黎大喝道:“老子知道,你们昭狗必是诈降,速速向本将承认,本将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许贲雷霆一般的怒喝让安仕黎懵了好一会才彻底反应过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诈降事泄,宣军要拿自己开刀了。现在看来诈降之事应该未曾泄露,许贲这是在严刑逼供。安仕黎自然不能承认,他严肃地斥责许贲道:

“将军意欲何为?我丰平守军乃是诚心投效,将军奈何至此?屈打成招,法之大忌……啊!”

许贲拔刀,一刀砍在了安仕黎的大腿上,顷刻之间鲜血淋漓,安仕黎痛得钻心,紧紧咬住牙关来减缓疼痛。许贲非但不罢手,抬起自己穿着铁靴的脚往安仕黎的伤口上狠狠踩了几脚,安仕黎差点就疼晕过去了。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头脑都开始了眩晕。

“快交代!你还能少受些苦头,再不交代,本将再在你身上开几个窟窿。”

“你!”安仕黎怒不可遏地注视着许贲,此时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不承认,“贵国元帅得知将军擅自胡来,岂会不严惩将军?贻误丰平归宣大计,将军安能脱罪?将军慎重……呜!”

许贲往安仕黎的腹部重殴了一拳,安仕黎顿时感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涌上浓重的腥味,血液不住地从嘴角流出。许贲不屑地注视着安仕黎,他可从来没有把安仕黎当作过人,这种低贱之徒,杀了就杀了,随手的事情,许志威怎么可能会和许贲计较呢?对于安仕黎的威胁,许贲丝毫不在意。

“这昭狗还没吃够苦头,你们把他按在地上,本将往他的背上剥点皮下来,看看这家伙除了嘴硬还有哪里硬。”

随从将安仕黎按倒,正要动手扯安仕黎的衣服,却听得营门传来的一声怒喝。

“给我住手!”

许恒身上没有披甲,他的手里紧握着一把大刀,气势汹汹地冲进营帐中,许贲等人被许恒的闯入惊住,一时都不敢有何动作。许恒先是冲到安仕黎身边,作势要砍按住安仕黎的两个随从,那两个随从被许恒的阵势吓得躲到一旁,许恒丢下大刀,连忙蹲下去扶已经不省人事的安仕黎。

“许…兄。”

见到许恒赶来,安仕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的眼睛缓缓地闭上。见到安仕黎这副凄惨模样,许恒两眼通红,他像是燃烧的大楼一般冲着许贲怒斥道:

“许贲!谁让你在此胡来的?给我退下!”

“堂兄,你怎可如此偏袒这昭狗?昭狗必是诈降,绝不能……”

“放肆!”许恒更加愤怒,他捡起地上的大刀,对着自己的袖子说道:“给我滚!安仕黎是我负责监管的人,与你何干?现在你居然还敢拷打我的人,你若再要胡搅蛮缠,我许恒从今往后与你恩断义绝!”

许贲从来没有见到温文尔雅的许恒露出这样暴怒的一面,即便他还蛮横,现在也不得不退出了。许贲愤恨不已地瞪了安仕黎一眼,带着自己的手下退出营帐。

许恒连忙检查安仕黎的状况,发现受伤过重的安仕黎已经晕厥了过去,许恒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去捂住安仕黎大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对着安仕黎连呼了几声“先生”“先生”无果后,泪水不知怎的从许恒眼里夺眶而出,他扯着嗓子大喊道:

“快来人!快传军医!绝对不能让安先生有何闪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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