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过了两个多时辰,娥苓率先醒来,见天色已暗,太阳已经不见,暮光沉沉垂下,她心头一紧,忙摇晃着云梦昭道:“梦昭哥哥,梦昭哥哥,快醒醒啊,你怎么睡着了?”
梦昭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哼哼浓浓的道:“吃饭么?姑姑……”
乍一看娥苓才想到自己所处之地,精神一振,委顿全无,叫道:“啊哟,这……你怎么睡着了?”
“你还说我,你不是也睡着了?”娥苓扁着嘴道。
梦昭立起身,走到庙门口,见暮霭夜色,繁星渐现,这个时候要是下山,不待走到山腰便会伸手不见五指,摸黑山路,且不说害怕,单说其危险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送的,想着向娥苓道:“怎么办?天黑了,回不去了。”
娥苓一个小女娃家,年幼胆小,夜晚怕黑乃是常态,何况值此荒僻山野,她怎能不怵?
想到家里的温暖,爹娘的关怀,不由得悲苦心头,带着哭腔道:“我想爹爹,想娘亲了,梦昭哥哥,我害怕,他们找不到我肯定会很担心的。”
梦昭本想斥责她,不叫她来非要跟着来,这下好了,但见她要哭,怕一说她立马就会哭起来,届时可不好哄。
又想自己是个男子汉,保护妹妹是应尽的责任,便将斥责之言咽了回去,道:“现在肯定是回不去了,不过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看,我带着皇外公给的金刀呢,会怕谁?什么老虎,豹子,来了我统统把它们杀死。”拍拍腰间的金刀。
“啊,会有老虎、豹子吗?”
娥苓本只是单纯的怕黑,害怕身处荒野,并没有主见具体怕什么,但听梦昭一说,脑子里幻画出野兽的场景来,更加栗六不安。
突然,“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梦昭望向娥苓的肚子,娥苓也捂住肚子。
“你饿了?”
话落,也感觉腹中空空,饥馁难耐。
是啊,他们出来了一整天,未饮未食,又蹒行如此长的山路,怎能不饿?
“你不饿吗?”娥苓反问道。
梦昭道:“我也饿。”
心想:“去哪寻点吃的?”忽而眼睛一亮,瞧见供桌上的果品,走上前,拿了两个,递一个给娥苓道:“先吃点这个吧。”
娥苓见那苹果蔫巴残破,一脸嫌弃的道:“这怎么吃?都坏了。”
梦昭看她挑三拣四,有些急恼,道:“这怎么不能吃?你看。”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啃了一大口。
嚼了两下便又立即吐了出来,苦着脸道:“呸,呸,苦的,略略略略。”捋着舌头。
娥苓见他糗态,“噗嗤”一笑,道:“都说了不能吃,你还逞能。”说着又沉下脸:“看来咱们得饿着了,可是饿肚子好难受啊。”
梦昭沉吟了片刻,他人虽小,但却甚会体贴人,要他自己挨饿他尚能接受,可看着娥苓愀苦的表情却十分不忍,说道:“你在这等会儿,我出去看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天都黑了,去哪找吃的?”
“我去看看嘛,或许能找到,你总不想挨饿吧?”
娥苓嘟着嘴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一个人害怕。”
梦昭首肯,二人便一起走出门来。
山上的夜晚多风,凉飕飕的一阵接一阵吹来,夜色笼罩,更让人寒意频生,娥苓和梦昭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梦昭瞧娥苓像一只受寒了的小绵羊,哆哆嗦嗦,心中疼惜,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一股暖流从娥苓的胸腔中流过,对黑夜的恐惧感减少了几分。
“你衣裳给我穿,你不冷吗?”
梦昭龇牙一笑,道:“我火力旺,不怕冷,可不敢把你冷坏了。”
难以言状的一种情感在娥苓心中回荡,脸上充满腼腆桃红的恬然笑意。
她虽还不懂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这种超越兄妹的情感已悄然在她心中生出了萌芽。
圆月爬过山顶,如一面大玉盘,更像一盏明灯举照苍穹,银白色的月光普照在这片土地之上,普照在山沟绝壁、林木花草,如同给这方天地披上了一层轻纱银妆。
莹光流转,五棵紫金花树的花朵在月色下粲然绽放,朵朵紫色的小花在清风的吹拂下好像一只只紫色的玉蝶,翩翩起舞,煞是动人。
景色虽美却不能当饭吃,花儿虽艳却也不是干粮。
梦昭拉着娥苓绕到庙后,见庙后生着一株腰围粗细的柿子树,借着月光看,树上结满了黄滴溜溜的圆盘柿子。
“娥苓你看。”梦昭喜滋滋的指着道。
却何待他说?娥苓已眼巴巴的望着树顶,满口生津,“咕嘟,咕嘟”的吞咽馋液。
“你等着,我去摘。”
“嗯。”
要不是有梦昭在,娥苓已忍不住捡掉在地上的来吃了。
梦昭爬树很有一套,野猴般便上到了树顶。他先摘下一个咬了一口,甘脆爽甜,大口大口啃了一半,扔了。又捏捏,找了一个软乎的,当真是甜如蜜饯。
他再除下一件衣服,随手摘果,都兜在衣服里,摘了十七八个,把两条衣袖系成一个圈,挂在脖子里,从树上滑溜了下来。
娥苓欣喜若狂,欢呼雀跃。
梦昭和她来到紫金花树下,分食柿子。
人到饥荒之时吃什么都觉得美味无比,何况这熟透了的柿子,汁液蜜流,十分香甜,当真是鲜美绝伦。
月色如洗,花香四溢,银辉披琏,空夜长寂,这一方天地好像是天外的别景,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空间,只属于对大自然有着特殊憧憬的纯净心灵。
突然,最中间那株紫金花树摇晃的厉害,发出奇怪的响声:“嘶……嘶……”。
梦昭背树而立,听见响声心中莫名一寒,正欲扭头看,但感觉脖子里凉冰冰的猛地疼痛,他叫了声:“啊哟”,脖子一缩,忙抬脚跳开,手拍着脖子道:“什么玩意儿咬我?”
娥苓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那树,美眸幽潭,却似看见了极其恐怖的东西,吃了一半的柿子从手里滚落到了地上,颤声道:“梦……梦……梦昭哥哥。”娇小玲珑的身躯如筛糠般索索颤抖。
云梦昭知道是树上有东西咬他,跳开后便看着那树,亦是脸色一变,两只眼睛发直,满脸的悸怖,直直盯着,只见那树上一条全身赤红的怪蛇慢慢游动下来。
那蛇有一丈多长,不过身子却是不粗,只有小儿手臂般大小,更怪的是它赤红的身子泛着光,两只眼也是闪着绿油油的光芒。
从树干游到地上,直起半截身子,足快赶上一个大人的高度,吐着信子,丝丝作响。
蛇头上生着一个大肉冠子,血红的颜色比蛇身更为深沉鲜艳,嘴里不断有缕缕白色细雾喷出,逼视着二人。
梦昭吓的目瞪口呆,身体拔凉,心说:“是它咬我的,长了角的怪蛇。”
他忽觉得脖子不疼了,转而替代的是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竟还有点舒服。
他于惊惧中心智不乱,拉着早已吓痴的娥苓轻轻的慢慢后退,嘴里念叨:“小心,慢慢的,别惊了它。”
那怪蛇转着脑袋,随着二人的移动而转动,忽而身子前倾。
梦昭头皮一炸,叫道:“快跑”,一把推开娥苓,将娥苓摔了个毛跟头,就势从腰间抽出金刀,朝前划拉。
那怪蛇犹如一支红色利箭,一息之间便窜上去缠住了梦昭。
梦昭身子受缚,被越缠越紧,能清晰的听见自己骨骼“噼噼卜卜”的脆响声,疼的他嘶声大叫,手臂酥麻,金刀脱手掉落,“叮当”撞在了一块石头上,那怪蛇又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里。
娥苓趴在地上,整个人已经完全吓傻了,两只眼睛泪汪汪的眨也不眨,直勾勾的望着那怪蛇将梦昭缠咬的已快没了声息。
忽然,那怪蛇昂头发出一声嘶叫,如同小牛犊子的叫声。
娥苓被这叫声震的清醒了过来,她哭着嗫喏:“梦昭哥哥”,悲痛欲绝。眼见梦昭危在旦夕却不敢上前,只不住的哭泣。
那怪蛇赤红的身子就好像一条红色的粗绳,将梦昭紧紧缠缚。
忽地松开了,盘搅蠕动,蜷缩缠绕,不住的挣扎,带着梦昭在地上连续扭曲翻滚,嘶叫连连,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梦昭就像一张狗皮膏药,紧紧的粘在它身上。
夜晚天暗,娥苓又不敢近身,只朦胧瞧着那怪蛇身上的莹光慢慢退散,赤红的色泽也慢慢变的暗淡。
她神魂出窍,胆怯至极,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那怪蛇身上的光泽具都消退不见,和梦昭都是一动不再动,像是已经同命而亡。
娥苓肝胆俱裂,心脏几已快停止了跳动,嘤嘤抽泣,却仍不敢上前。
月亮越移越高,风刮的更大了些,紫金花树摇曳晃动,枝蔓哗哗啦啦的响,落叶飘散,被风卷的乱飞乱舞。
又过了一会儿,娥苓见梦昭和那怪蛇仍不动弹,难卜他们的生死,心脏怦怦的跳,终于壮着胆子爬起身,慢慢走近过去。
只见梦昭眼睛紧闭,两只手死死的掐着蛇头,嘴咬在蛇颈上,满口渗血。
那怪蛇两只眼睛碧绿的光芒消失全无,身体变成了灰青色,头顶的肉冠子也变的乌黑,显然是死了,可梦昭哥哥……
她害怕那怪蛇,生死无异,不敢靠太近,捡了根树枝,想将那蛇从梦昭身上挑开,可那蛇是缠在梦昭身上的,而梦昭又牢牢的掐住蛇头,她挑拨不动,但那蛇确实不再动弹,转念一想,明显是已经死透了。
她挂念梦昭,现就又她一个人处在这荒山之中,阴风阵阵,月影摇动,只觉四周似有群魔环伺,随时都可能吃了她,她心中怕极,要不是但看梦昭在侧,能给她些许慰藉,她早已经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她壮大胆子,拽着蛇尾,将那怪蛇远远拖开一旁。跪在地上,望着梦昭的脸,但听梦昭的心脏如打鼓一样,“咚咚”跳的雷响,带着身子都有些颤动,猜知梦昭可能没有死,叫道:“梦昭哥哥,你醒醒,我一个人害怕。”
梦昭却是毫无反应,除了有心跳声,真与死人一般无异。
娥苓又叫了一声,梦昭仍是无有一点知觉迹象。
她栗六惴惴,试着伸手去推梦昭,哪知刚碰到梦昭的身子手掌便似触电了一般,刺的她双臂酥麻,掌心针扎似的疼,再不敢触及梦昭的身子,只静静的望着,等着。
秋风习晚,郁怀难舒,她越想越感悲苦,伤情难抑,苦闷心头,再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她害怕哭声招来附近的“虎豹鬼怪”,不敢哭出声,只喏喏唧唧的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