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的箭囊中共有二十八支羽箭,他三箭射死了云振南仍不肯罢手放过,直至将二十八支箭尽数射在云振南的身上才停了手,仰头长长叹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继而放声狂笑。
晚秋风凉,一阵风儿吹过,秋风夹着狂纵的笑声刮的树上的枯枝“嚓嚓喇喇”的轻响。
不知是风沙迷了眼,还是大仇得报、喜极而泣,萧寒的眼角漫出一点点泪水,倔强而阴鸷的笑容充斥满脸庞,好像妻儿死亡的屈愤随着这点点泪水的流出终于得到了宣泄。
他唤人将云振南的尸体用绳索套住捞出泥潭,他要做的事还没有彻底做完,心愿不算终究完成,他要将云振南的头颅割下,一则祭奠至亲的亡魂;二则要等北狄破国之时,将云振南的人头送到琼瑶公主面前,好好打击、羞辱她,亲眼看着她崩溃绝望,痛不欲生,方才能算真正的消除心头之恨。
忽听蹄声槖橐,马铃声响,一彪人马急乘而来。萧寒循声望过去,见来人正是父亲,后面三十余名骑兵随行。
萧蚩尊到前跳下马,忙扶着萧寒问道:“你没事吧。”语间极尽关切之情。
萧克早死,孙儿又丧,萧寒是他如今唯一的至亲,也是他萧家仅存的血脉,他可不敢让萧寒再出丝毫意外。
萧寒笑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萧蚩尊重重舒了一口气,望了满身箭矢的云振南一眼,说道:“这蛮子异于常人,我着实为你提心吊胆,好,杀了他就好。”
萧寒轻蔑笑道:“他再厉害又如何,终究也是血肉之躯,还不是得死在我的手上。也多亏了冯先生的妙计,要不然还真不好对付。”
“天杀的狗贼,你们不要得意,老子咒你们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永世不得超生。”南宫楚才心想云振南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全是由萧蚩尊父子设计他的,他无力报仇,只能恶言辱骂,发泄心里的怨恨。
“你闭嘴,云振南都已经死了你还敢叫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你。”萧寒将一撮土踢到他身上。
萧蚩尊道:“一个废物而已,你何必跟他较劲?自然有人收拾他,我们坐看笑话就好。”
萧寒朝南宫楚才啐了一口,脸色忽地一变,不解问道:“爹,你说拓跋宗元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特意嘱咐要留这废物一命,一刀杀了不是一了百了么?”
萧蚩尊轻捻胡须,目光深邃,也是疑惑。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一时也不解,不过想来他该是有自己的打算,现在我们寄人篱下,他既有命,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反正云振南已死,他这种废物杀不杀的无关紧要。”
萧寒蓦地极怀得意的道:“爹,你说这次杀死云振南谁的功劳最大?”
萧蚩尊细细审视着儿子:“你想说什么?”
萧寒轻轻笑了笑,道:“我想说什么你还不知道么?云振南让拓跋宗元极为忌惮,是我们出主意绑了伊利米雪和南宫娥苓,又是我冒着天大的危险把他引到这陷坑里,你说这头功不该是我的吗?”
萧蚩尊的脸色稍的凝重,说道:“寒儿,你的想法很危险,上峰最忌讳的便是居功自傲,我们并非羌人,不可能完全取得拓跋氏的信任,所以一定要谦虚谨慎,步步小心,千万不能引人忌恨而惹火烧身。”说着突然听见泥沼里发出动静,转头看去,见是“骓风驹”还没有被溺死。
萧蚩尊眼珠骨碌碌一转,唤道:“快,快把那匹马捞上来。”手微微发颤的指向泥沼。
四名骑兵下来马,取了绳索,打上套,抛入泥沼中,将“骓风驹”的马头牢牢套住,拖上岸来。
此时的“骓风驹”浑身淤泥,嘴里、鼻子里也灌满了,已快奄奄一息,萧蚩尊如不救它,不消一炷香时间便会随主而去。
萧寒问道:“这是云振南的坐骑,救它作甚?”
萧蚩尊道:“为将者一重兵刃,二重战骑,据我观察拓跋宗元也是一个极其爱马之人,云振南这匹马可是万中无一的千里良驹,把它送给拓跋宗元必能讨他喜欢,也显示我父子的诚心,对我们今后在东羌的发展也有一定帮助。”
萧寒点点头,抱拳恭声道:“父亲深谋远虑,眼光长远,儿子佩服。”
萧蚩尊笑了笑,拍着他肩膀道:“你我父子还用说这般客套话么?”
萧寒又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不知金岬关上的战事如何了,这云振南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萧蚩尊捻须思考。
萧寒道:“我的意思是把他的头砍下来带回去,功劳拿到即可,尸身就给他留在这儿,这里晚上多的是野狗、野狼,一定能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萧蚩尊摆了摆手道:“不可,还是将他的尸体完整的带回去,如何处置全由拓跋宗元自行来决断,示以我们对他的尊重。”
想来东羌强悍,没有了云振南的支助,金岬关的战事应该早已了结,父子二人押解着南宫楚才,带着云振南的尸体往金岬关而去;“骓风驹”暂且体弱,由四名骑兵牵着随后慢慢驱赶行进。
金岬关战事早毕,天色将近傍晚,落霞的红如同这漫漫雄关上的渍渍血污一样,难辨其何为红霞,何为鲜血。晚风徐徐,滴滴鸟鸣,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金岬关的上空。
拓跋宗元站在城墙上正眺望蔼蔼暮色的远处山景,突一兵卒来报:“启禀元帅,萧蚩尊和萧寒已进到关内,云振南已死,南宫治隆被生擒活捉。”
拓跋宗元微微一震,怔了怔,道:“知道了,你先去吧。”语声平和,说的漫不经心。
一众兵将围在云振南的尸身周围,凝重的望着这个令他们崇敬无比的元帅都万分头疼的北狄将军,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对英雄是崇敬的,并不因他是敌人而贬低他,反更生出敬佩之意。见拓跋宗元到来,纷纷向旁,让出一条道。
拓跋宗元走到云振南的尸体前,凝望了一阵,转向萧寒道:“萧将军辛苦了,这番大功本帅记下了,等到攻破北狄国都之时本帅必有重赏。”
不待萧寒回话,萧蚩尊忙道:“元帅言重了,萧寒哪有什么功劳,全仰仗冯先生本领高绝,神机妙算,萧寒也只是做了他的分内之事。”
拓跋宗元轻轻一笑,道:“萧先生不必过谦,本帅向来赏罚分明,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我绝不含糊。”
萧蚩尊笑着躬身行礼:“那……多谢元帅。”
拓跋宗元望向一旁的南宫楚才,见他被打晕堵了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蚩尊道:“这便是南宫楚才,此人鲁莽,我怕他万一冲撞了元帅,这才将他打晕,静待元帅处置。”
拓跋宗元道:“嗯,你有心了,先带下去吧,待我明日问他一些事宜。”说的轻描淡写。
萧蚩尊揣测拓跋宗元的语机,他特意交代不可杀死南宫楚才,现在人就在他面前,为何他又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心思之深沉当真难测,命人将楚才带了下去。
拓跋宗元又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都去吧。”
这一着莫说萧蚩尊看不明白,东羌和拓跋宗元贴身相处的诸将也看不明白了,他们从未见过拓跋宗元如此好似忧郁的一面,但既然元帅有命,他们只得听从,纷纷退了下去,独留他和云振南的尸体相伴。
拓跋宗元望着云振南的脸,回想他和云振南的那场大战,眼睛有些湿润,叹道:“生而不得其时,可惜呀,一代骁将就此陨落,只怕除你之后再没有人能是本帅的对手了,真是可惜。”他自万万料想不到,多年以后他将迎来一个更为强劲的对手,一个本领犹在云振南之上,满门忠烈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