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胎身上没有携带飞行器,那越来越远的阶梯也不会给她留下落脚点。
她思索了片刻,猜到对方是要去寻找塞壬。
“她既然有胆子进入致幻江雾,说明必然有应对之法。我就在船上等着,只要她不死就一定会回到船上。”
泥胎虽身为反塔联盟的人,但对大风天的恶感并不强烈,尽管对方三番两次地给她找麻烦。
或许是因为大风天身上有一些泥胎不想放弃却不得不放弃的品质,让她想起了自己。
“而且我还有事情要问她。”泥胎不去看朦胧的雾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
大风天正踏着彼岸花阶梯向雾气中央飞驰,逸散的幽紫色让靛蓝的雾染上了新的色彩。
她和蓝调都形容不出这种颜色,但却很好看。
“梦核本体是彼岸花,会暴露灵魂力量。但只要不是本体出现,就不会引人怀疑。”
蓝调说道,感知着塞壬的气息,“往左。”
“我们除掉塞壬的时候,估计船上的人也都被送走了。”蓝调提醒道,意在告诉大风天此行或许没有实际的用处。
大风天往左一拐,下一阶梯迅速凝聚。
“反塔联盟绘制地图,我想她们是要对银鱼不利。”大风天冷静地说,“借助塞壬引起的混乱,孤立摆渡人。”
蓝调眯起眼睛,“你想救她?”
“你不是说如果不与她为敌的话,要抱紧这条大腿吗?”
“哼哼,我又没不让你帮她。”蓝调笑道,“正好卖她一个人情。”
江雾越来越浓,她们越发接近塞壬的位点。空气几乎是一片靛蓝,升起的大雾让置身其中的人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唯有一双青蓝、美到窒息的眼眸,始终未从大风天身上离开,似乎也能穿透身躯,看到黑色空间中的蓝调。
忽然,大风天停住了脚步。她定在阶梯上,像是悬空一般。
“它在唱歌。”大风天道。
靛蓝中央,这奇异的歌声纯净而空灵,恍若神女晶莹的泪珠掉进江水,与浪花、与雾气、与心魂的震动一同吟唱而出。
每一个音节都没有实际的字词作为肉体去承载,它们所寄托的灵魂无比自由,可以飞到任何地方。
塞壬的歌声不似风,不似雨,不似高山流水或是鸟兽啼鸣。它像是一片破碎的月光,映出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江水。
这是一首名为永恒的歌谣,在抽象的永恒下,好像还藏着别的更为具体的东西......
塞壬的目光凝聚在来人的眼中,大风天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惊诧。这丝惊诧转瞬即逝,余留的竟是一片温柔。
蓝调听不见塞壬的歌,而银鱼上剩下的人听到的歌声与大风天听到的也截然不同。
应该说,每个人听到的歌声都不一样。
此刻,船上的人全都不动了。歌声在她们的心中响起,勾出心底最为在乎且悲恸欲死的过去。
有人大哭起来,有人发出疯癫的笑声。其中有对江水下跪者,也有暴戾杀人之徒。
或哭泣或狂笑,或祈求或报复。只有她们,和她们心中的歌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石竹刺本在维持秩序,脑中却响起了“她”的声音。
她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叫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石竹刺再也无法平静,眼泪顺着脸颊掉到地上。
......
大风天望着塞壬的眼睛,对方眼里的青蓝缓缓褪色,直到变成一片黑。
这是一双很眼熟的眼睛,这是大风天自己的眼睛。
霎时间,江水消失了,雾气消失了,月光星辰、远方早已看不清的银鱼和雪山也全部消失不见。
大风天的脚下出现一片土地,不是开裂干涸的土地,是真正的能够开出花的湿润泥土。
蓝调说过,彩虹江不是旧世界顺承而来的江河,它的原身应当是大地,只是因为天罚化作了一条特殊的江。
她抬起头,此时正是夜晚,繁星点点,月光倾泻。
往前走是一团篝火,篝火旁聚集了无数的人。有男有女,有孩子也有老人。
他们围着篝火跳起舞,篝火里映出永恒的月光。
月光中,歌声缓缓响起,正是那首塞壬的歌。
“这首歌没有名字,也无法给出名字。它能让不同的人见到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很神奇吧?”
篝火晚会中走来一位少女,大风天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出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听到的歌声就是什么样的。可以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是一揽月光。
“我......听到了月光。”大风天不自觉流下泪,“但是它早已破碎。”
“是吗?真是个少见的答案。”少女轻笑一声,语气更加柔和,“看来你一定去过那里了,就是一个竖起无数石碑的地方。”
“墓碑林......”
“嗯,就是那里。”少女轻快地说,“其实碎掉的不是月光,而是过去。你再仔细听听,这歌声有什么不同?”
大风天迟疑地说:“这次的歌声好像没那么细碎了,听上去也没那么忧伤了。”
少女笑出声来:“是呀,因为未来的月光没有破碎,未来是圆满的。”
“人们都把墓碑林当成我们的坟墓,但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那座孤寂的林子......”
“灵魂只要安葬在月光里就好了......”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远,篝火和人群也渐渐远去。
“喂喂!醒醒......亲爱的?大风天......笨蛋!蓝调蓝调快起来!”耳边传来蓝调的声音,大风天猛地睁开眼。
江雾散去,塞壬更是不知所踪。她抬头一看,所幸月光还在。
“蓝调,我看到了过去的人们。他们唱歌跳舞,围在篝火旁赏月。”
蓝调愣住了,她看向仅仅只有十米不到的那块彩虹江之石,仿佛明白了什么。
“塞壬的歌声或许才是真正的死亡论神庙。”
大风天摇摇头,“她说,灵魂只要安葬在月光里就好。”
两人无言,月光喧嚣。无论如何,塞壬无法再影响银鱼,她们俩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们没有注意到,大风天头顶的汤圆在听到“神庙”二字时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