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圆形如意桌上,袅袅香雾升腾,浓郁玉兰香飘散开来,浸染整个屋子。
陆嘉宁悠哉躺在躺椅上,身上盖上厚厚绒毯,屋内木窗开了小半扇,灌进来股股凉风。
手中拿着画本子,歪着头嘴角咧着笑,看的乐不思蜀。
还是这种甜甜的画本子有趣,书中以春娇角度来描写,长得貌美又怜人,村子里好多年轻公子踏破门槛来求娶。
谁料,春娇已与村中英俊公子有了婚约,二人相处十分有趣,春娇亲切称呼未婚夫君为‘傻大个。’
陆嘉宁嘴角咧的找不到边,时不时憋笑几声,指尖不停翻着书页。
春娇被镇上有名的花花公子看中,不幸中了药被欺凌,傻大个出手相救,紧紧护着春娇,二人成婚前,春娇诊断出身孕……
什么鬼?
又是谁编排的画本子,这般没有营养,就不能让二人好好过日子?!
陆嘉宁一气之下起气了一下,将没营养的画本子扔到案几上。
禾善被惊了一下,上前几步,“姑娘这是怎么了,谁惹姑娘生了气?”
陆嘉宁拉了下绒毯,“在哪寻的画本子?”
禾善朝案几上看了眼,“就在外面街上买的,姑娘前些日子无趣,奴婢买了一摞呢,姑娘要是不喜欢这本,奴婢再去换一本?”
陆嘉宁懒懒道:“不用。”
看了糟心,不如不看。
窝在躺椅上睡了半下午,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暗,屋内燃着烛光,睫羽下映来一片阴影。
陆嘉宁晃了会神,起身去了趟乐康院,陪陆老夫人用完晚膳,陆老夫人拉着她闲聊了会。
“我今日也看了,程将军表面上待嘉宁不错,也知道关心嘉宁。”
“你舅舅与程将军多年相处,今日我问过你舅舅,倒也觉得他脾性还行,就是不善言辞了些。”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到底是什么性子咱也不清楚。”
陆老夫人叹了口气,“毕竟是武将,府中就他一个,甚是清冷了些,他日后要是上了战场,嘉宁还要在府中提心吊胆。”
陆老夫人拉着陆嘉宁的手,轻拍几下,“早知如此,就该让你舅舅提前给你物色着,也比如今没得选强。”
“我不求嘉宁嫁个身份地位多高之人,只想未来夫君待你好,爱你敬你,公婆在中间刁难时能护着你,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这便够了。”
陆嘉宁点头应和着。
陆老夫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多是与陆音有关的,夸她小时候懂事乖巧,又恨没有将她生于好人家养着,亏欠了她。
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嘴角仰着笑到眼底莫名惆怅。
茶水凉了又换,陆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喉,这才注意到陆嘉宁身边的青黛。
总归是跟在嘉宁身边的,她喜欢便好,也没多问些什么。
约摸一个多时辰,于嬷嬷再次拿着剪刀去剪烛心,陆老夫人才放陆嘉宁离去。
外面走廊高挂灯盏,昏黄灯光笼罩一片,冷风徐徐,院内沙沙作响,卷起身上绒氅,后背凉风顶了起来,禾善一路揽着陆嘉宁回到西院。
陆嘉宁刚进院子,抬眼便见一道身影站立在屋门处。
在瞧见许承言的面容时,心又凉了半截。
一天天的,不得安生。
梁柱上挂着灯盏,微黄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不清神情,陆嘉宁微怔在原地。
许承言见到她那刻,大步朝她走去,顺其自然拉过她腕骨,覆上她的手,“外面凉,快些进屋。”
将人拉到屋内,许承言不经意看到床榻旁案几上的瓷瓶,“那是什么?宁儿受伤了?”
陆嘉宁顺着他视线看去,瞬间上前将瓷瓶攥在手心里,“没有,普通伤药罢了。”
也不知道青黛为何把这东西放在显眼地方,她又用不着。
许承言察觉出不对劲,将人拉至床榻旁坐下,掀起长睫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哪受伤了?”
陆嘉宁迎上他眸光,“没有,殿下多想了。”
“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该回去了。”
他刚来便被赶走,许承言心中有些不愉,冷眼扫过青黛。
青黛立刻低下头,“是魏太医给姑娘拿的药,用于……撕裂,属下想给姑娘用,姑娘说不需要此药。”
许承言收回目光,“下去吧。”
青黛走时将愣在一旁的禾善拉了出去,禾善站在冷风中缩着脖子,着急询问道:“姑娘到底哪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姑娘受伤?”
青黛避开她焦急的目光,“这……不太好说。”
禾善急的要跳脚,“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快告诉我,姑娘哪受伤了?”
姑娘刚与程将军有了婚约,不知为何殿下还敢来,她人微言轻也不敢当面多说些什么。
可如今连姑娘受了伤也不知,当真是蠢极了。
在禾善一遍遍焦急询问,青黛才开口,“陆姑娘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禾善脑子快不知如何运作,面上各种神情转变,愣的半晌,“怎么可能,我日日跟着姑娘,殿下怎么会……姑娘……”
青黛打断她,“若不是此事,我也不会这般快调过来。”
禾善恍然一悟,“是在邵府?”
见人没出声,禾善急的哭泣,“我当时被人敲晕过去,大人不是说明和公主来接姑娘离开的吗,怎么又变成了殿下,是我没照顾好姑娘,让姑娘险些陷入险境……”
“是谁这般歹毒要害姑娘?”
“如今姑娘与程将军有婚约在身,这可如何是好?”
禾善急的团团转,一堆事情压的她不知所措,如今府中人还不知情,若是知晓姑娘经此一遭,程将军那里也无法交代。
青黛道:“你放心,陆姑娘以后是要入宫的,那道婚约不算什么。”
“啊?”禾善诧异,“可……”
青黛见她一惊一乍,将她拉远了些,“小声些,别吵到殿下与陆姑娘。”
屋内,许承言狭长的黑眸染了丝心疼,“我伤到你了?”
“那处可还疼?”
陆嘉宁使劲摇摇头。
许承言拉过她胳膊,将瓷瓶从她手中抠出,指腹摩挲着光滑瓶身,一本正经道:“我给宁儿看看。”
陆嘉宁身子刚要往旁边挪,被他修长的手臂禁锢住腰身拉回来,低眸看她,“这没什么害羞的,魏太医是宫中老人,事事考虑周全,备的药物自然有用。”
陆嘉宁挣脱着,被他禁锢的更紧了些,“宁儿不愿?”
“我真没事!”
许承言不信,“让我看看。”
陆嘉宁真想破口大骂,按耐住心中烦躁,“如今圣旨已下,殿下私下来这里总归不合适。”
“宁儿在怪我吗?”
漆黑的眼眸带着探究,面上裹着不易察觉的柔色,“有婚约又如何,宁儿在担忧什么?”
陆嘉宁猛推开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你不在意我在意!”
她是依靠着许承言才回到陆府,才拥有现在的一切,可不代表她愿意私下与许承言继续苟合。
邵府一事本就是身不由己,也从未想怪罪许承言。
两人阴差阳错滚在一起,虽说离经叛道了些,但她会承担一切后果,也将此事告知程则绪。
就算程则绪心中芥蒂想退亲,想做什么她都毫无怨言。
她现在是清醒的,非常清醒。
“殿下回去了。”
许承言跟随她站起身,黑乎乎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听着她这次连借口都不愿意找就想赶他走,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任由怀中人如何挣扎,他都没有丝毫放松,“宁儿,我不该那样说。”
“我本意是,宁儿无需在乎婚约,一切我都会解决的,如今需要点时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还是那个意思,让她一边有婚约在身,又一边告诉她不必在乎婚约,与他私下继续保持联系。
倘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他们二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而是她,会被整个京都贵女所不耻,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给陆府蒙羞。
他口口声声的爱意,便是这般沉重,沉重到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陆嘉宁咬咬牙,心中不耐发躁,推搡不开身上禁锢,索性不再搭理他。
许承言良久没得到回应,才渐渐将人松开,手中瓷瓶塞进腰间,双手碰着她的脸,强行对上她的眸光。
她眸底淡然沉静,让许承言心中有一丝慌乱,“宁儿,你信我,我会光明正大娶你。”
陆嘉宁轻抬眸,对上他灼热赤诚的眸子,“那便等殿下解决完此事再来寻——”
他的脸倏然放大,温热唇瓣抵了上来,见她要躲,一只手捏着她下颌,不满地舔舐着唇瓣,试图攻略城池。
怀中人并不给他机会,不满推搡着他,他轻咬她唇瓣,趁机钻了进去。
陆嘉宁眸光凝滞片刻,感受着他的挑逗,狠下心咬上去,却被他灵活逃脱。
她刚要偏过头,他的吻又重重落在,强烈的占有欲要将她碾碎。
陆嘉宁逃脱不开,腰间手臂不得半分空隙,抵着她身子紧贴着他。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无赖!
许承言将人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指腹滑过她唇瓣,眸光闪着微亮,声音暗哑,“我不想听宁儿再说这些。”
陆嘉宁身子发软,凭借着一股气推开身边人,偏过身不去看他,“若殿下真心待我,便该尊重我。”
“我一边身有婚约约束,又一边与殿下拉扯,殿下将我置于何地?”
再转身,眼眶染了胭脂红,晶莹的泪珠在眼中打转,半落不落抬头看他。
“那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在他抬起手要伸过来时,陆嘉宁转过身不再看他,“殿下回去吧。”
许承言和她一样,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与他硬来没有任何用,只会激起他胜负欲,继续用强硬手段逼她服软。
陆嘉宁紧紧掐着指腹,将快要消失的泪水再次涌现,声音软哑渐低,“殿下将青黛一同带回去吧。”
许承言从身后揽着她,下颌轻蹭着她发顶,“我方才不该那样。”
“让青黛留下我也安心些,至少宁儿安全有了保障,我以后少来打搅宁儿,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便来娶宁儿。”
“宁儿放心,给我些时日,我定不负宁儿期望。”
再需要几月,圣上身子便会顶不住,到时便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宁儿便是他的。
到时,区区婚约,奈他何?
若非程则绪在中间插一脚,他本可以徐徐图之,既使圣上不赐婚又如何,不过几月罢了,他等得起。
可偏偏,他的父皇又一次这般爽快,生生将宁儿从他身边推远。
宁儿已经是他的人,程则绪还想着惦记!
他此刻要冷静下来,要顾及宁儿清誉,不能让她卷入舆论中。
陆嘉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积攒良久的珍贵泪水滑落。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还非要让她流几滴泪水。
“宁儿这段时日,少与他接触。”
陆嘉宁忍住想要踹他的冲动,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有本事派人日日管束着程则绪,让所有人都与她隔绝。
关她什么事!
忍着一腔怒气,依旧保持着软趴趴的声音,“殿下回去吧。”
“我想看看宁儿的伤,给宁儿上完药便离开。”
“我困了。”
“不用宁儿操劳,我来。”
陆嘉宁忍无可忍扯开他,转身依旧是泛着薄红眼眶,“我没事,殿下回去吧,我真的困了。”
丢了几月的演技,还要捡起来揣摩一番才敢实践。
陆嘉宁将他推到门口,生怕他看出些什么,“殿下等解决完此事,再来寻我。”
许承言转身拉着她的手,眸光无比深沉,“我日后可以偷偷来。”
得,方才一番白演了。
“若殿下真心尊重我,便等解除婚约后再来。”
陆嘉宁毫不留情将他推出去,耐心消磨殆尽。
她留下青黛也好也不好,至少安全上有了保障,也能让许承言安分些别来寻她,平日里出席宴会,舅舅选的护卫压根进不了人家院内。
不好的是,青黛时刻关注着她平日里的行径,暗中与许承言的人对接。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