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帝沉声,他看着萧绰,眼神里几乎带着些哀求,布满皱纹的脸庞,勉强露出笑容,他道:“绰儿,朕私心下想着,待得,待得日后,父皇卸下重任了,就到小坛山的园子去养老,那里山清水秀,朕待着也舒服!”
“你没时间陪朕,你弟弟可以代劳,他就跟朕,在园子里住着,伺候朕百年后,那园子,朕也就赏给他了。”
“他带着妻儿老小,一家子安稳逍遥,也是极好的!”
英武帝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他愿意老老实实退给,不给萧绰引起任何的麻烦,退位后,也不会留在京城,而是去园子静养,免得‘二皇相对’,朝臣闹事。
老皇帝愿意安安稳稳坐太上皇,这对萧绰,对江山也是有好处的,只是,年迈帝王被逼退位,总是很难忍住空虚和权利欲。
英武帝愿意克制,只要萧绰愿意放萧询一马,他会带着这个儿子‘消失’,自此隐居在园子里,而,在他死后,萧绰也要允许萧询继续住在园子里,安稳一生。
他的要求……
说真的,不算简单,但也没有十分过分。
于是,萧绰的情绪也很稳定,淡淡看了一眼,鼻涕眼泪爬满整张脸的萧询,他微微垂下眉,嘴唇勾出讽刺的弧度,他道:“父王,儿臣已经查过了,造反之事,燕王先前,的确是不知情,您提出的要求,也确实不算过分。”
“儿臣可以答应您的要求,不过,燕王无事,曲氏却是谋逆无疑!”
“谋反害君,十恶之首,按治理应诛连三族,霍景的三族已经诛尽,当日参与事件的锦衣卫也都处理干净。”
“但是恶首曲氏,如今,依然在慎刑司压着。”
萧绰顿声,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英武帝和萧询,他说道:“曲氏的家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然被抄家灭门了,仅剩下那么几个漏网之鱼……”
比如,为曾经的曲贵妃和萧询救下来的,跟曲秋彤一批的那几个人。
就是潜伏在宋家人身边的那些‘奴才’……
“孤已然尽数将他们捉拿归案,只等着腰斩受刑……”
英武帝心虚的别开眼睛。
萧询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萧绰仿如未见,接着说道:“从逆者已然受刑,恶首自然逃无可逃,曲氏之罪,恕无可恕,按例当受剐刑三千刀。”
“父皇,你觉得什么时候行刑最好呢?”
他挑起眉头,充满恶趣味。
英武帝浑身都打战了,额头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他嘴唇苍白,眼底干涩,“绰儿,绰儿,你,你既然答应,能饶了询儿一条命,那阿曲她,她……”
“你便也高抬贵手,成不成?”
堂堂帝王,低声下气的哀求。
萧绰面色冷淡,笑容讽刺,“父皇,萧询并未从贼,造反之事,他的确是受母连累,不过是个株连之罪,孤愿意替他分解,劝得朝臣们放他一马……”
“而且,您难道忘了,放他的条件是什么?”
是皇位,是老老实实的退位,安安分分的养老。
“朕,朕也愿意以此救阿曲……”英武帝连忙说,满面焦急。
萧绰的笑容更冷,微微耸了耸肩,他勾唇笑道:“父皇,你只有一个皇位,怎么就两个人呢?”
“一个代价,想要两个好处,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那,那怎么办?阿曲,朕的阿曲……”英武帝老泪纵横,自从曲氏进了慎刑司,他就担心不已,昼夜难眠,心里别提多想,把她救出来。
甚至,午夜梦回,他都想冲到萧绰和宋皇后面前,砂锅打滚地耍赖,甚至痛哭流涕,愿意用自己把曲氏换出来。
若这个有用,他真的能够不在乎脸面。
只可惜,曲氏造反砸得太实了,她和霍景无法分开,她甚至拿刀去砍太子,板上钉钉,她就是谋逆。
唯一能够强词夺理的点,只有曲氏是受霍景蛊惑,但是霍景身为臣子,他连宗室都不是,他想造反,背后肯定有一个主子。
这个主子,如果不是曲氏,那又能是谁呢?
除了萧询,没有第二个了啊!
想替曲氏减刑,就得把萧询装进去,英武帝哪里舍得呢?更何况,哪怕舍了萧询,曲氏依然有附逆之罪,有杀害太子未遂之行,这也甩不干净啊。
扔进去个儿子,也救不出媳妇,英武帝这才痛苦不堪地‘无视’了,曲氏在慎行司囚禁的局面。
就这他还拼尽全力,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威胁了能威胁的一切,让曲氏在慎行司不受审,不受刑,衣食无忧,就连囚禁的班房,都是单间儿。
“绰儿,你到底要怎么才能放过阿曲?”英武帝捂着心脏,老脸惨白。
眼底的泪水,几乎要喷涌而出。
萧绰面不改色,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去,他说道:“父皇,你一个代价,只能救一个人。”
“造反之事,必然要有人给天下一个交代,霍景的分量不够,所以,曲氏和萧询,你总要舍出来一个。”
“看你选择谁了?”
真爱和真爱的后代,你选一个让他死,剩下的那个就可以保全。
“孤会遵守诺言,他都能陪你安度晚年,待日后,若你百年,孤也会如你所愿,让他在园子里安稳到老。”
“孤说到做到。”
萧绰笑了笑,目光中充满了,呃,怎么说呢?绝对称不上好意的玩味,他敲了敲手指,意味深长的道:“父皇,你怎么选?”
怎么选?
这个东西怎么选?
英武帝怎么可能选的出来?
真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仅仅比江山少那么一点点,心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偏心了半辈子,分量比他所有子女加起来都重。
英武帝怎么选?
他必然选不出来啊!
选了谁,就是让另外一个人去死,这样的痛苦,都不用真的摆在面前,仅仅是想一想,都能让英武帝痛彻心肺。
瞬间,他呼吸困难,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几乎是哀求的看着萧绰。
萧绰沉默不语,唇边充满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