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城下,左轩走下车隔着护城河望向高耸的城墙。
宣州地广人稀,杨国瑞的军事力量并不强但依靠其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多年,这一次自己真的要拿下这里吗,还是只要杨国瑞给自己一个交代就暂且他一马?并非左轩倦怠战事,只是他的心里有着其他顾虑。
杨国瑞的心理素质还真是好,左军在城下连续骂了几天,几乎把杨国瑞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整遍,但宣州城始终城门紧闭,除了偶尔露头向下张望一下的哨兵之外,连杨国瑞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用围城的办法来对付宣州这样一座城池,不仅具有操作难度也注定是出力不讨好的。
“还等什么,轰城吧!”范天杭首先按捺不住向左轩提议。
左轩轻轻摇了摇头,“这座城有上千年的历史,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毁了它。”说着,他抬起手摆了摆,“让他们不要骂了。”说罢转身上了车。
事实上,城中的杨国瑞并不像左军想象的那么镇定,面对兵临城下的左军他的心里也早就打起了十二面锣鼓。
“司令!”杨国瑞的副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杨国瑞连忙起身关切地询问道:“怎么样了,还骂着呢?”
“刚刚还骂着,这会儿突然停了。”杨副官说道。
“什么,停了?”杨国瑞立刻紧张起来,“你说,姓左的不会是打算攻城了吧?”
“都骂了五天了,照这个阵势看,八成是的。司令,你可要赶紧想办法啊!”
“想,想,想什么办法?”杨国瑞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司令,左军可是带着一整营的炮兵来的,如果要轰城的话,咱们可撑不住啊!”
“撑不住也得撑,不然怎么办,让我束手就擒?”杨国瑞话虽如此,但整个人已经有点要抓狂了。
“司令,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左轩是打着清理叛徒的名义来的,咱们只要把他们要的人交出去,他们也就没有继续攻打咱们的借口了。”
“说得容易。别看左轩那小子年纪轻轻,但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他连代龙山都灭了,下一步必定是我们。拿下宣州是为他继续东扩扫平道路。”
“司令说得是。可连代龙山那样的实力眨眼间说完就完,咱们能是他的对手吗?咱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他左轩未必看得上眼。只要保证不挡他的路,我想那个左轩也没理由非把我们置于死地不可。”
杨副官一席话说得杨国瑞心里一阵活动,虽然以左军的实力真想拿下宣州只是时间问题,但也并非那么轻松,损耗必定是有的。左轩之所以这么多天都没动手就说明他也有顾虑,这不正是讲和的机会吗?
正在杨国瑞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门口一阵骚动,吴德义不听卫兵的劝阻硬是闯了进来。杨国瑞看到吴德义不由得一阵紧张。
“老吴,你怎么来了?”杨国瑞假惺惺地说道。
吴德义按捺住心头的不快说道:“杨兄,我只是来提醒你,你我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要是想撇下我,可也没你的好果子!”
“老吴,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吴德义不理会杨国瑞的假模假式,而是冷冷地说道:“别忘了,左老帅的死,你也有份。你认为把我交出去左轩他就会善罢甘休吗?”
杨国瑞听吴德义说出这样的话也立刻生起气来,他收起方才的笑容说道:“跟我有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吴老弟不要乱说话。”
“哼!”吴德义瞥了杨国瑞一眼,“你是没有亲自动手,但当初是谁请我从中搭线,好让你有机会分河城的一杯羹,又是谁和代龙山联手布了河城谈判的局好让代龙山有机会出手,你说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你胡说八道!”杨国瑞怒斥道,“老吴,我好心收留你,你可不该这样诬蔑我!”
“诬蔑?事后你从代龙山那里得到的军火资助还有金条难道不是证据吗?”吴德义狠狠地说道,“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杨兄考虑清楚局势,不要做出错误的判断。”
听了吴德义的话,杨国瑞再次陷入了思考,他摸着下巴细细思量着杨副官和吴德义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说了一句话:
“放心,我一定不会做出错误决定的。”
城楼上,杨国瑞终于现身了。他冲着下面的左军大声喊话道:“左少帅,幸会啊!”
左轩走下车冲着上面回应道:“难得,杨司令终于现真身了。”
“哪里,少帅果真是少年英雄,杨某佩服佩服。”
“杨司令,我不喜欢绕圈子。我的来意你也清楚,吴德义是我们的叛徒,他背信忘义,害死我父亲,这样的人杨司令留在身边就放心吗?”
“是是是!我这不也是一时感情用事,念着往日情分才收留了他。这些天思前想后,毕竟情义不能两全,所以今天我就是要把他交还给少帅。”
杨国瑞说着一挥手,吴德义被五花大绑着押上了城楼,嘴巴也被布条紧紧勒住说不出话来。
杨国瑞继续说道:“左少帅,我是诚意求和,希望能化解误会,日后我杨军和左军只有合作决不对立!”
“既然杨司令如此有诚意,就请打开城门将这个叛徒交给我们。”
“且慢。容我小人之心,贵军如此声势浩大地驾临本城杨某实在不敢贸然打开城门。望少帅见谅,从城侧偏门入内,为表诚意,少帅可携带一个营的亲卫,如何?”
杨国瑞此话一出,范天杭第一个跳出来不干了,“少帅,别听他的,其中一定有诈!还是攻城吧!”
“杨国瑞,这也叫你的诚意?”司徒雪气愤地大喊道。
“杨某没猜错的话,说话这位就是智取通镇的司徒将军吧,久仰!”杨国瑞说罢又转向左轩道:“左少帅,杨某久闻少帅睿智果敢、胆识过人,我这次可是真心求和,不然怎么敢放贵军一个营的精兵入城。少帅不会连这样都不敢吧?”
“别信他,他是故意激你,这家伙一定有鬼。”司徒雪冲左轩低声道。
左轩摆了摆手,无论杨国瑞是否真心求和这都是一个不用轰城就能进入宣州的机会,而且如果自己退却那么在全军将士面前岂不真成了胆小之辈,于是左轩回应道:
“好,杨司令,咱们城里见!”
“少帅!”司徒雪和范天杭同时担心地说道。
左轩却说:“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范叔叔,你挑一个营的精兵跟我进城。司徒雪,你留守!相信我,不要轻举妄动!”
左轩如此吩咐完毕便跳上马由范天杭陪同从城侧小门进入了宣州。
司徒雪的心真真地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感觉跟看着左轩前往河城时可不一样,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提前部署,下一步该怎么走她心里至少是清楚的,而这一次她面对的则是完全的未知,种种担心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不过,有一点她是明确的,那就是她必须时刻关注城中的动静,稍有不对她便立刻发动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左轩的安压全。
左轩答应入城谈判并非真的被杨国瑞激将,其实他对杨国瑞的为人秉性早就作了分析。杨国瑞是一个有野心却没胆魄的人,就像一个想赢大的却不敢下血本押注的赌徒,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就混了一个宣州。不过他绝对是一个善于算计之人,遇事就要沾上三分利,而且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也正因为如此左轩才更有信心走这一趟。
“左少帅,真是失礼了。”杨国瑞满脸堆笑地将左轩迎进指挥所。“请少帅体谅啊,杨某这也是不得已,不得已。在这里先向少帅赔罪了。”
左轩鄙夷地一笑,“杨司令的苦衷我能体谅。吴德义呢?”
“这吴德义杨某自当交还少帅,任凭少帅处置。只是,久闻少帅威名,初次相见杨某略备薄酒,一来是向少帅赔罪,二来也是希望就两军日后的合作与少帅交流交流看法。”
“合作?”
“杨某不是说了,日后杨军与左军只有合作绝不为敌。宣州地广人稀,是个穷地方,杨某居身于此也只图个安稳。少帅只当是把这块地界交给杨某打理,日后少帅东进,这里就是您的后方。”
这个杨国瑞先把立场摆明。他知道自己即使拿下宣州也要派兵镇守,且夺取此地的意义仅在于东扩的便利,倒不如让他继续管理,就当作收了杨军只是不改建制。
左轩心里想着不觉好笑,只怕杨国瑞的算盘打得没有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然后再做下一步计划,毕竟自己现在身处他的地盘,他若不趁机榨出些油水就不是他杨国瑞的作风了。
“既然杨司令如此客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左轩笑道,随带上范天杭一同赴宴。
酒席上,杨国瑞和左轩一个攻一个守,表面上把酒言欢,实际上则在互探底线。左轩越是把怀疑表现得淋漓尽致,杨国瑞就越是相信他在认真考虑合作事宜。待他感觉时机已到的时候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盟约拿了出来。
左轩看着桌面上的合约不由微微一笑,杨国瑞想用合约稳住自己,好心甘情愿撤兵。日后若是左军继续强大,他就拿着合约寻求乘凉大树,如果有朝一日左军有难,这合约也就自然失效,保不齐他还会瞄准机会来个落井下石。可怜的是吴德义,他只不过成了杨国瑞讨价还价的筹码而已,出卖别人最后被别人出卖也是活该。
“没想到杨司令如此有诚意。好,就让我们谈谈盟约。”左轩故作些许醉意道。
杨国瑞见自己的计划就要得逞心里自然非常得意,他当然不知道左轩带进的侦察兵们正在悄悄绘制着宣州城的布防图。
没有了城下敌军的叫骂声,连敌军主将都进城和他们司令把酒言欢了,城楼上的哨兵们终于可以稍稍放下那颗一直提着的心。正午太阳正大,几个哨兵干脆躲进了阴凉里打起瞌睡。
突然,“啪!”一声枪响,把这个几个偷懒的士兵吓得噌就跳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领头的那个立刻紧张地询问道。
“报告!”从城楼上走下一个哨兵,“是这把枪走火了。”
“走火?伤到人没有?”
“没有!”
领头的士兵这才出了口气,“这把枪也太老了点吧!妈的,军需的那帮家伙竟把这些破玩艺儿配给我们,不知道黑了多少!算了算了,都回岗哨上,赶紧!”
左轩进城已经有几个时辰了,对于在外面等候的司徒雪来说这个时间尤其显得漫长。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司徒雪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设想了杨国瑞可能会使的各种花招,有一些经过她的脑袋编辑就尤显得危险。
司徒雪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越是如此她就越发感到不安。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城楼里突然传来了枪声。这声音就仿佛给她敲响了警钟。不好,左轩一定遇到危险了!哎呀,自己怎么还在这里傻傻地按兵不动呢?司徒雪开始暗自责骂起自己,同时立刻做出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