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枭野穿了件银扣拼接的条纹衬衫,外披黑色风衣,敞开着,双手插兜懒靠着船头的桅杆,背着海风站在甲板尽头。
腿长且高,宽肩窄腰,身姿挺拔,船身璀璨的灯光在男人漆黑的发丝间流转。
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沉重压迫感,又在抬眸望到黎萋萋的瞬间倏地散了个干净。
他盛着温柔深邃的目光冲黎萋萋勾唇浅笑,如往日般干净好听的声音响起。
“公主,深夜逃跑游戏,好玩吗?”
语调没有问题,语气尽是宠溺,可落入黎萋萋耳中却阴森得可怕。
她甚至看到了祁枭野淡蓝色的眼瞳逐渐变得血红,口中长出了凶狠的獠牙,正在忍着怒意质问她。
“深夜逃跑,好玩吗?”
“不,不好玩!不好玩!呜呜呜……救命!救命……我再也不敢了!”
黎萋萋“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想要转身逃跑,可两条腿却沉重得怎么也迈不开,滚落的泪珠一下子就打湿了她的脸庞。
她装了一天的乖孩子,又忍了太久太沉的心绪,刚刚划船逃跑的时候都没敢哭,现在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她哭得难以抑制,没多久“骤雨”之势已势不可挡。
旁侧给黎萋萋带路的男人大概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吓得一愣一愣的,手足无措地看向祁枭野。
“祁,祁爷,我没欺负她。”
祁枭野冲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随即大跨步向前,将颤哭不止的黎萋萋揽腰抱在怀里。
“萋萋。”
男人清洌迷人的清香夹杂着海风的咸腥扑面而来,黎萋萋下意识地抬手推搡。
“你放开我,你不要碰我!”
无奈黎萋萋力气太小,即便用尽全力也无法将祁枭野推开,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紧紧锢着她。
最后索性用风衣将黎萋萋整个裹住,扣上扣子,再将她托臀抱起,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被泪水濡湿的脑袋。
“想哭就哭吧,我允许你最后为许南天哭一次,等你哭完,我再和你解释。”
黎萋萋跟个宝宝似的躲在祁枭野怀里,逃不掉躲不开,打也打不过。
她委屈极了,睁大眼睛一边落着难过的泪,一边仰眸望着祁枭野。
“你,你真,讨,厌!”
眼泪无声又簌簌地落下,落在两人紧贴的胸前,砸得祁枭野胸口又胀又闷,他抱着黎萋萋坐在甲板正中的太阳椅上。
“婚事很棘手,处理不好会影响祁氏集团的股份,家里的人又不安分……”
意识到黎萋萋听不懂,祁枭野叹气止住话头,抬手去擦她脸颊湿漉漉的泪?
偏黎萋萋躲开脸又低下头不让他看,他只能拢着黎萋萋腰身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继续和她解释。
“这件事电话说不清楚,早上林柯给我发消息我就想回来了,但我抽不开身,只能让他盯着你。
为了和你解释,我把要事安排在游轮上谈,等会儿哄好了你,我要去谈生意,谈完生意,还得赶回维加达。
所以不哭了,听我说,好不好?”
人是奇怪又矛盾的,明明白日里还在憎恨讨厌的男人,也隐隐觉得他这么做依旧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黎萋萋却从祁枭野抱她时微微有些颤抖的臂间,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可能并不像面上看起来那般镇定自若。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黎萋萋的心软了下来,“那你,能不能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自己判断。”
“好,”祁枭野点头。
“我给我的公主讲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克那钦东郊,一个下雪的夜晚,我遇到了十八岁的你……”
有了之前给黎萋萋讲故事的经验,祁枭野开口流畅,声音轻柔好听,将他和黎萋萋相遇的点滴编成故事娓娓道来。
话至中途,黎萋萋蓦然出声,眼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带着还没退干净的哭腔颤声斥他。
“你骗人!”
祁枭野轻笑,“哪里骗你?”
“你明明知道我在演戏,在哄骗你,那为什么要上当,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我爱你。”
祁枭野单臂抱着黎萋萋,右手自然轻柔地抚上她还挂着泪的脸,盯着她懵懂无知,不含半分情意的眼睛看了许久。
“萋萋,你敢肆无忌惮地出卖我,不过仗着我宠你爱你。
我气,也想疯,想倘若我狠心一点,不再顾念你的感受,把你囚在身边,同你日夜厮磨,你会不会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可我舍不得。
舍不得看你难过,也舍不得你哭。
只要我的指尖还能触碰到你身体的温度,我必然是我们之间……先低头的那个。”
“你……”
黎萋萋怔住,复杂又难明地盯着祁枭野淡蓝深情的眼眸。
光波平稳流转,却如倾天之势。
似是想要她想起,想用浓浓的情意冲破她身体的禁锢,再循着她全身的血液流淌,直到将她彻彻底底的灌满。
黎萋萋微红着脸避开祁枭野的视线。
“你,接着说……”
祁枭野又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和黎萋萋交代得清清楚楚,包括在奈落香加工厂见到的一切。
也说清了“你没有怀孕”“我和林语楠没有任何关系,更不可能让你代孕。”
内容太多,黎萋萋消化不了,皱着眉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回神。
她昏昏沉沉地趴在祁枭野身上,将手腕放在鼻尖嗅闻,清冷的雪香味道很浓,不是她天然自带的味道。
所以她真的不是九岁,许南天也没有真心待她,即便后悔了一刹那,也如昙花一现,来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喜欢的人,现在这个人就在她的面前,他抱她哄她。
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萋萋。”
祁枭野轻声,下颌轻抬,示意黎萋萋往远处望去。
寂静幽深的海面上,铺满了神秘迷人的蓝眼泪,它们悄然展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如梦似幻,轻盈飘荡。
好美……黎萋萋长睫轻颤而低敛,黯淡的眸色微微亮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单纯又稚拙。
过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我信你。”
她信他,信他说的一切,也知道她一定是爱他的,否则不会把他的名字纹在肩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祁枭野没再说话,撩起眼,凝着黎萋萋澄澈眸光下烁隐的晦暗,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懊悔,只能化作一道无奈地轻叹。
这一刻起,他的公主不再是九岁,原本可以重新补过的童年,就这样——
被迫长大了。